再谈记忆(2)

用无所事事来形容我实在太过恰当了，在我还在想着怎么挨过下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清脆的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是打扫客房的保洁员。但我心底顿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跑去开了门，又彷佛触电般一溜烟坐回了床上，顺手拿了一张试题，像一个乖巧的小学生。她弯着腰，不住地问东问西，我轻轻应和着，之后不自觉地起身跟着她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倒像是我两的角色调了个位。她扫到床边的时候，看到了我堆在桌上的书，问我是不是来参加竞赛的，我同她讲我是个“捎带过来的闲人”，她笑的眯起了眼，这时我才看清了她的脸，约摸有四十多岁，但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皮肤泛着光泽，倒更像三十岁的女人，和我印象中的南方姑娘的形象那样一致。她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不自觉地谈起了家里的事，我在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要走的时候，多给我添了两瓶水，我关门地间隙，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吃力地推着车——去敲下一间客房的门了。
父亲即使在外地也一点没停下应酬，每个晚上我都会一起去赴饭局，桌上有外国人，全程基本就是一场以其为中心的取悦大会。中途有两个隔壁饭桌的女人兴高采烈地跑来打招呼——看起来喝了不少酒——陪坐在一旁的两个船员低头窃语了几句。我原以为这种例行公事的事情还会持续一段日子，父亲却告诉我说明天开始要带我去好好逛逛。

回去以后，我以不常有的热情收拾起了东西——其实也只有一个包，我特别装走了那些水，父亲做出惊讶的表情盯着我，说我会来事情，我拿着那些水笑了笑，其实我并不精于那些事故。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们就准备离开了，打开门，吸尘器嘈杂的声音一下子灌了过来，是一辆清扫车停在走廊的另一侧，我顺着望过去，一眼看到了那个女人。父亲走在前面，我落着一个身位，经过的时候，她一抬眼就认出了我，像我曾无数次在出门前听到我母亲叫道我名字那样自然地问了一句，“要去哪呀？”，我微微愣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父亲撇着头，“去退房……”我低着头干笑了一下，她小声地应答着，像做错了什么事情，可我却听得那样清楚。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事实上，是没用勇气再回头了，接下来每一步都彷佛走在荆棘丛中，还要竭力不让自己因刺痛而落荒而逃，一瞬间，彷佛有什么攥住了我整个肺腑，如果现在让我说什么话，我只能咿呀咿呀地作答。
可能我是她好几天才能碰到的一个不那么冷漠的房客，一个能安心听她在繁忙的工作中唠叨的陌生人，一个能勾起她对亲人怀念的孩子，在这个匆忙的时代里，在我这里，得到了至少是一点的慰藉。她做这份工作很熟练，应该早就见惯了人来人往，习惯了离别，甚至像机器人一样，只保有职业化的情绪。我拼命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怎么会勾起别人压抑在最深处的情绪，怎么会有无法言语的负罪感，怎么可能会有亲人分离死别的氛围在悄悄流淌。可是无论我怎样安慰自己，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好像是我窥得了别人的隐私，伤害了人和人之间宝贵的一层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