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狼嚎

当我在如寂静入墨般浓厚的夜里辗转反侧许久，意识正游离在现实和梦境的边界时，我总会听见那一声清脆如一根葱管、悠远绵长的狼嚎。
每每在睡梦之际响起的狼嚎，始于我六岁的那个雷雨夜。
盘腿席地而坐，我感受着实木地板给自己带来的那丝凉意，在空白的纸上画着属于自己的奇幻世界，一砖一瓦地努力。尽管外面是狂风暴雨的天气，但在温暖的黄白色灯光的笼罩下，我轻易将屋内和屋外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砖一瓦构筑着珍珠白的童话不断展开，即将完成。
但黑暗来的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前兆，电器运作的声音被一齐吞噬。屋外的雷雨声因为没有了屋内的光和声的矫饰，突然变得可怖狰狞了起来。一道光闪过，紧接着天空传来了仿佛在咒诅着世间万物的殷殷雷声。我双腿仿佛被汗水黏在了地板上，甚至向下扎根，自此我长成一棵人面树。我呆呆凝视着眼前的黑暗，恐惧的潮水汩汩，冲垮我内心的堤坝，抹掉了我的呼吸——我觉得肺部缺氧。原来让人觉得舒适的凉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寒气冰冷侵入皮肤，深入腑脏。
我失去了自己的气力，纸上天马行空的世界蓦然不动，安静得可怕。罢了算了哦，这些虚幻的小人画终究是孩童的自欺欺人——他们绝对不会像电视上的节目一样，看到无助的孩子就被赋予生命变得鲜活。然后，那人生中的第一声狼嚎，在后山响起。它的声音如此镇定、荒凉却不见悲哀，似乎是对雷雨的警告，又像是对它的宽恕赦免。这一声将我的意识强行拖拽回了躯壳，我怔怔地起身，摸着黑，穿鞋下楼打开家门。我看见我的隔壁邻居，她受母亲嘱托，刚从自己的温暖巢穴赶来，正站在门口准备拿钥匙开锁，好安抚那个在黑暗中手足无措的孩童。不过她现在只看见这个孩童在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