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花落——净因我亦未忘情(3)

“以后我还能回家么？”我问。
“昙华啊，以后你可以把教坊司当家。”
“这样啊。”那我大约是没有家人，也没有家可言了。
那日酉时的黄昏，日轮从宫城一角的鼓楼慢慢滑落，除了送我进宫的牛车摇荡的铃声，连人声都显得微弱。教坊司的教习嬷嬷在见到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会我们如何朝贵人们跪拜，而后再听着她拉长了语调教着“承廷雅训，修乐习韵，竟姿其妍”，一时还有些恍然，我扭头望向高高的宫墙，此刻月上梢头，月华旁堆了几片散乱的云，隐隐也带着光辉，漂亮又遥远。
08
入了宫待在教坊司后修习舞乐韵律的日子像是将一颗种子投入了一潭静水之中，潭下景致如何的美好，底下仍是滑腻的泥苔，有些直接淹死在其中，化为养料，但昙华却像是藏在夜色深潭内一朵花，这种花见不得灿烂的阳光，只能在月夜开放，飘然若仙。教习们原以为是她惫懒，罚过几次，后来发现她秉性天真，身子又娇，加上她夜时练习时确实进步飞快，左右没了法子，只得随她去了。

一等一的好苗子有些奇特之处，本也没什么稀奇。
是年，值西启天子及冠之年，为举国盛事，宫中宴乐筹备。
教坊司中安排的练习也变得多了起来，那些身姿已然窈窕的女子听闻要在陛前献舞个个都有些激动，暗自里都在想会不会遇上哪位大人，或是得了官家的赏赐。
于昙华而言，天子及冠的盛宴没有什么特别，会不会好似她自己有时也奇怪，在这世上怎么就是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在梦中自己正寻找着一位形容俊美的玉树少年郎。
此夜月如水，伎人们近着水榭亭台兀自练习歌舞，昙华踩着乐声唱起了一支《相见欢》：
亭亭秋水芙蓉。翠围中。有时一年风露，笑相逢。
声音清亮，在夜色中好似一只不知疲倦的莺鸟，和乐声唱着还一边起舞，腰肢绵软，双臂若柳，引来夜游的公子。
织锦的云履跨过朱色门槛，转进重重花影，在枝叶的空隙处，一双清澈的眸映入了水边那抹茜色的影。
她与教坊司中其他伎人着了相近的茜色衣衫，可在人群之中放声歌舞时就是与他们都不一样。她的指尖一捻便开出了玉色的花，灵秀的眉眼含着笑，在衣袖间时隐时现，偶来夜风，裙摆微扬，罗袜沾尘，使她停在凡世，月色都及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