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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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时已是接近正午，篝火早已熄灭，日光炙烤着荒漠，石林上数只秃鹫正蹲在崖壁上，等着陆骁咽气准备饱餐一顿。陆骁看着身前，还留着一个沙坑。想来头疼病发作时自己忍得受不住，便抓出了个坑，沙土里，半截红绳系着两颗锈迹斑驳的银铃正埋在手边。
秦墨萧可能是个庸医。
陆骁这么想着，又倒了两粒药丸送进嘴里。
秦墨萧从来没告诉过他，吃了药后竟然还会梦魇。
收拾好行装，跨上骆驼，陆骁继续向着西域方向行进。鬼使神差的，他把那两颗银铃也随手系在了腰间，铃铛随着骆驼前行一步一摇晃，铃声伴着漫天风沙飞过整个大漠，仿佛亘古绵长的歌谣穿越时光悄然低吟轻唱。
经龙门，过绿洲，便是不归海了。
不归海自然不会是海，大漠之中，有的只是砂。
夜间的不归海更为凄冷，陆骁牵着骆驼在空旷广袤的沙海里走着，突然就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走过三生树，行过不归海，这茫茫大漠便再无我归途。
说这话的人是陆骁的师兄，师兄成婚那日和师嫂一起在三生树下埋了坛酒，后来师嫂故去，师兄挖了酒坛，带着酒坛离开西域。那时候陆骁还是个半大小子，不是很懂个中滋味，如今想来，所谓归途，不过是求心上那人平安喜乐，所爱即所归罢。

那么于他而言呢。
夜夜梦回三生树下，可曾也有那么一人，红妆娥眉，素手朱砂，凤冠霞帔，同他一起亲手埋下新婚酒，只待风烛耄耋，两鬓斑白的年岁，再取酒，敬贺白首同归。
陆骁按着胸口想着，有的，该是有的。不然为何日日入梦催促他回来？三生树下许三生，便是如今他忘了那人姓名模样，也会慢慢想起来的。
06
自银砂石林发病后，陆骁发觉秦墨萧给的药已经压不住他的头痛症了，想来那黑心的大夫总归有件事没骗他，他大病初愈，的确是不该奔袭千里孤身回大漠。
是真的不要命了。
可执念成魇，由不得他留在谷中安然度日。
自离谷那日起，至今已过七日。算起来，正是谷雨。
北漠自是比不得江南，谷雨时节莺鸣叶间水涨浮萍，轻罗纸伞遮面，织就烟雨缠绵，有的只是万里银砂碎如星辰，月色如水凄凉入骨。除绿洲一隅，也唯有三生树下繁花似雨。
传说曾有一对新婚夫妇在成亲当日遇马贼袭村，新郎深陷马贼营地，新娘四处拜求希望能有人救出丈夫，有义士杀入马贼营地，最终却只抢回新郎的尸身。新娘悲痛欲绝，选择留在大漠沙海中陪伴爱人，一身盛装嫁衣，于三生树下以身祭砂。【1】
自此三生树下便成了大漠中有情人们互许终身之地，教中弟子若遇到所爱之人，皆会携爱侣至树下，系红绳于枝头，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2】，不惧山高水远，惟愿此情天长地久，挚爱一人，死生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