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伶【南北组】(4)

这回她尤为啰嗦，和个老妈子一样的，事无巨细全要讲一遍。直到实在没话说了，又要把前面的反复再讲一遭。
她到底没这么做，咽回说不完的话语：“那，我走了。”
洛天依点点头，指尖微微发白。
“早点回来，绫姊。”
于是背门而去，终已不顾。
辉煌的厅内充斥着烟酒的臭味，喧杂的哄笑不绝于耳。幕布沉积了万般俗尘，落向污浊的九地。
台上，戏子转出后台，折扇身前一扬，俨然便是那戏中的李香君。
她翩然一笑，檀口微张：“孙楚楼边，莫愁湖——”
一句没唱完，她千回百转的唱腔已淹没在了台下人粗鲁的喊叫中。
他们敲着酒杯，说着外族的语言，放肆地宣泄着欲望。他们根本不是来听戏的，一个月一来，都是这样。
乐正绫抬起扇子，悄悄掩住口鼻，眼波在扇底流转。
乐正绫走后，洛天依一下子没了力气，恍惚地坐在椅子上。
她又不傻，看得出绫姊今天的反常。但她偏偏说不出话去阻止她。
只是不舍罢了。
乐正绫的房间在她的对面，一桌一床，一面书架，没什么多余的空间。

那一沓曲词厚厚地堆的老高，被方墨砚压住。墨砚雕成个凤凰，呈腾飞的姿态。
她拿起墨砚，瞥了眼上面的纸，却像是张日记。
洛天依凝神看去，上面秀气的字体果然是乐正绫的手笔：
十月初九，晴。
……
…………
那只玉凤从她手中滑落，昂着首，高傲地扑向地面。
“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
仿若九天神凤临凡，那面桃花扇骤然离手，在厅内蹁跹飞舞，留下如血似的艳红。
那是火，熊熊的离火。
士官们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终于察觉了温度的升高，一人前去拉门，惨叫着跌了回来，滚烫的门闩废了他的右手。
戏子静静地站在台上，看着这出闹剧，嘴角逐渐勾起。
那是个嘲讽的微笑。
很快她嘴角的弧度便逐渐柔和了，如往常一样恬淡。她的眼里也没了杂芜，只剩眼前一个位置。
离台五米，左右居中。她的身高恰好能看到台上。
说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来听她的戏吧。
于是她轻轻唱了起来，从浣溪沙唱到牧羊关，唱遍了故里故人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