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无关乎选择(2)
其实想到了一个刘慈欣写过的一个故事,说“当生命意识到宇宙奥秘的存在时,据它最终解开这个奥秘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说那个原始人对宇宙的几分钟凝视是看到了一颗宝石,其后你们所谓的整个人类文明,不过是弯腰去拾它罢了。”(《朝闻道》)。查尔斯也是,他心中早就有一种对美的朦胧的感觉,像是在大雾里面探寻一个忽明忽暗的灯源,不知怎么回事作为股票经纪人的他恰恰就看到这微弱的光源了,他之后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对于绘画的努力,实际上都是在不断接近,再接近这一盏小灯,最终在塔希提岛上与这盏灯撞了个满怀。
当然,命运很会造化弄人。他在“深入到大自然的隐秘深处,发现了美妙而惊人的秘密,知晓了人类从不知晓的事物”时,已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他在自家墙壁上完成了对于“美”的最后一点探索。他不需要看见画出来的都是什么,也没必要看见,因为他很清楚他完成自从伦敦出走的使命——将灵魂中的美表现出来。更确切的说,是画出来。这是一个如此清楚,如此强有力的信念。有力量到可以帮他屏蔽外在的一切干扰与旁人的看法。那种力量堪比在哥伦布发现美洲后第一批去往美洲大陆传教的传教士心中的力量,但又不止于此。那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渴望,渴望将深入骨子里的东西表现出来。
当然,这终究是属于他的理想,在他眼里,旁人没必要看懂。这也就难怪他在临终前要求妻子烧掉一切了。一开始查尔斯想去寻找,想去描绘,他就去做了,这是他的事情,跟别人一点关系没有,当然不会在乎旁人的观点;到最后查尔斯终于描绘出了灵魂中的图画,但这也是他的事情,没人对这些图画的理解比他更深,既然如此,留着干嘛呢?这毕竟是他的东西。所以我说月亮与六便士不是两种不同的选择,而是两种不同的状态——看见六便士的自然会觉得抬头看月亮的人是傻子,他不会把看月亮当成一种选择;看月亮的也同样看不起那些忙着捡六便士的,对他来说没什么比月亮更重要,捡六便士只是在文明社会的一种生存手段,并不值得与仰望月亮摆在一起进行选择。然而事实上是,低着头的人往往总是在嘲讽抬着头的人。可作者偏偏还采用了大量侧面描写来塑造查尔斯,这么想起来竟还有点讽刺。
书中还有另一个点很有意思,即是人物的矛盾性。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作者往往会专注于一个角色的一个面,他会怎么做,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这点在美剧里面尤其明显,一切都铺垫的明明白白的。但这本书不是。作者更像是在回忆一个真实经历的故事,像是在单纯的告诉你“我见过这个人,他干了这些事,我再回过头来思考为什么是这样”。像是荷兰画商&家德克,对于艺术拥有最锐利的洞察力,能一眼分辨出什么是艺术品,但自己画的画都极其浮夸且不真实;而他的妻子看似很矜持很大方,但那却是一个绝望之人在濒死之际发出的尖叫与叹息。作者并没有用手中的笔塑造出一个一切都顺理成章,有迹可循的理想世界,但书中的这个世界,无疑,更真实,更复杂,更矛盾,更像是人类世界——甚至让你一度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个画家叫查尔斯·斯特里克兰,是不是作者真的与他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