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卜》(2)

他目送母女离去，薄暮残照的霞光里，孩子的影子小小的。
他知道视线所不及的长街尽头是往生堂，那里的子弟身着黑色的长衣，暗金的石蒜纹花盘绕盛放，静夜里安葬每一位无声离去的人。
安葬所有白术先生无能为力的，神也没有投下奇迹的人。
人们把这称作天数。
……
死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样？
虚弱或强劲的心脏在某一次之后停止跳动，这副躯体内迎来陌生的寂静，嘈杂仍在继续擂动鼓膜，却无处传达微弱的声音。血液的潮落下了，心室里的液体晃动而逐渐平息，脉络的搏动随之而止，不见天光的胸腹里，脏器在黑暗中面面相觑，疲惫而松弛。
他感到寒风从卷帘下吹了进来。
七七，也这样过吗？
阿桂看着掂脚踩在板凳上，认真写笔记的女孩，小马尾一荡一荡。
小红豆……也是这个岁数吧……阿桂看向手边的蓍草，沉默不言。
不卜庐没有匾额。
它遗世独立于璃月港的西北侧，不与任何铺面相接，只偏安一隅，诊断，开方，治疗。
在与神同行，向神求祷的璃月，这个名字足够特立独行，似乎稍显不敬而狂妄，因为这是对天命的拒绝。
“白先生，问天买卦，易数卜命是不可以的吗？”难得清闲的一夜，他得空向白先生请教。
男子不做声，背靠着栏杆，回身注视倚岩殿，高台上灯火长明不灭。

玉轮圆满，海天相溶。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给药庐取这样一个名字呢？”
阿桂打开话匣子，把多日的想法接连抛出，“有人说这是因为白术先生妙手回春的医术和不为人知的性子，也有人在送仙典仪后恍然大悟，说白术先生早就看穿人和神明总要分道扬镳，提醒璃月，它的未来再不需要天命的卜算……”
长生笑了起来，蛇信咝咝作响。这条通人言的白蛇即使看久了也总令人稍感不适。
“其实简单无比。“白术安抚白蛇。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蓍草。云雾般的花朵在海风里摇曳。
“与神同行的国度无比幸运，神指引，神守护，神赐予奇迹和未来。人可以向神卜算一切。
那是一种框定，一种有尽头的道路，一种既定的天命。” 
“但是阿桂，只有人的性命，是不能卜算的。”
夜风里他的声音飘忽不定，虚弱但又带了些什么别的意味。
“无论何时，无论怎样，竭尽一切令生命长续，是我们唯一需要思考的事。”
“所以您会收留七七……”阿桂觉得自己恍然大悟。
但白先生不回答他，金丝框背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分不清含义的笑。
“所以蓍草龟甲只是药草，而不卜庐，只是药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