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篇小说）(5)

真是有趣。
烤串凉透了，他也没有动一下，专注于毫无意义的纸和笔。客人渐渐走光了，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还是没有断绝，方寸之地里只剩下了他和昏暗的灯光相伴为伍。摊主回过头望了一眼，笑了一下，如常地半关了卷帘门，独自一人坐在门外的花坛上，吐着一个个烟圈。
他是个俗世的凡人，没有高收入，没有好工作，没有一个温暖的港湾。但他从不游荡，平时只是像现在在烧烤摊里一样，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用纸笔书写着世界——没有哪个凡人会这么做。诗歌，字画，美酒，佳人，这些所谓的“上流”的一切离他们太远太远，凡人目不能辩美恶，耳不能判清浊——但他不同，他不疲于奔命，也不为生计而操劳，他倾听着，注视着世界，并用文字描绘他们。他物质上是个凡人，精神上是个神。
他的灵魂，不在出租屋，不在烧烤摊，不在家人与伊人，倒是凝固在了一本换了好几次的手记中。对世界充满赞美，在“逆境”中唱着赞歌。他的诗歌，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多少的晨光，偷走了夕阳；多少的字迹，黑白了无常。他在黑白间生活着，就像穿着肮脏破烂的衣服，却吟唱着动听的歌。
真是有趣。

干碟在空气中消散，诗篇在寂静中写完，他推开了卷帘门，与摊主相视而笑，最终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消逝在黑暗中。
11月10日11时59分
抬起头，飞机轰鸣而过，带着一包包买家们的企盼，飞向远方。
他从天台的栏杆上跳下来，又从楼梯口的箱子里拿了一瓶啤酒，走用手撑着身体，轻身一跃，坐在高楼的边缘，俯视着街道上不息的川流。
天台是整个大杂楼里最安静的地方，离开了麻将和吵嘴的喧嚣，他想一个人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他幻想着，更多的飞机从头顶飞过，更多的快递如甲壳虫一般在地面上爬行——尽管这一切离他太远太远，他已经跟不上世界的脚步了，所留下的也只有注视和祝福。
从朋友口中听到这个节日后，他是疑惑的——谁会用自己还未拥有的资财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谁会在拂晓未至的凌晨买下自己的心愿？他想不通，他不喜欢在付出之前得到收获，也许这想法太老了罢，常年对世界报之以歌，却无法用最新颖的眼光看它一眼。若不是世界奇怪，也只能怪自己矣！
四十年来，他的钱不是在钱袋子里，就是在银行里。那都是他攒下的积蓄——不能说是充裕，但至少也是足够一些日常的经济开销，所有的花钱都是一次结清的，不存在什么定金，尾款，亦是贷款之类的，他能规划好自己的每一份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