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我的宝贝–35(2)

井然越走越慢，越走越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歌声穿过头骨长驱直入，直接依附在他的听觉神经上，他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试图把那些声音剥落，可无济于事。他的脚步停不下来，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冲着那团黑暗狂奔而去，把整个手臂都插进去，从里向外地把它拨开，好像那样就能解开所有的答案，也可以结束这个荒谬的梦境。
是梦吧？肯定是梦。
井然已经习惯了这些梦，每一次从深夜里醒来，有的还记得，有的就忘了。有一个夏末秋初的夜晚，井然没有关紧窗户，温柔的月色和款款夜风从窗子里透进来，窗帘轻柔地摇摇曳曳，却在墙上投出了不可名状的影子，不停地扭动，就像是一个在挣扎着的魂，痛苦得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形状。井然用被子把头紧紧地包住，不敢把头探出来一下，在强烈的恐惧和屈辱里疲惫地睡去，直到天亮。从那天开始，他的房间就换上了加倍遮光的双层窗帘，绝对的黑暗就是他的安全港湾。
可是现在自己的身边就有很多的影子，一小块一小块黑暗斑驳陆离地晃动着，而空中却什么都没有，光源似是从头顶而来，抬头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没逻辑。
没逻辑就是梦。
井然这样想着，用力地向两边拨开了面前的黑暗海藻。
无声无息地，海藻的里面隐藏的，原来是一只巨大的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人类子宫，呈倒三角形，上面的血管和脉络已经枯败，像是干涸的河床，再也没有液体在表面流动，它悬空飘在一片黑色的海水中，三个角都被无数海草牵扯着，随着波动摇摇晃晃。
井然认出了那里，那里是孕育了他生命的地方，是灵魂的巢穴，6年前，医生通过手术把它从母亲的身体里摘除出来，那个东西萎缩得只有拳头大小，被清理干净，置于一个透明的置物袋内，以非常直接的方式呈现在井然的面前。井然作为唯一的病人家属，确认过手术进程，签了字，以为这一切就会随着它的离开而结束，但没有人知道的是，癌细胞早已经悄悄扩散。
井然剧烈地呕吐起来，在这个荒诞的梦中，在6年前那个肃静的手术室谈话间隔板外，在被告知妻子已经抢救无效的医院走廊里，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辆车消失在天际。
散不去的晚霞像橘色的薄纱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