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Starfall(2)

最初，起源于触摸星辰的渴望，成长于比肩星辰的梦想，在本轮和均轮的变幻间、在径矢与焦距的演算里、在奇点和曲率的争论中、在明知与魅影的漩涡下，等待过无数世纪，人类终究迈出了踏向远空星野的漫漫长途。
曾有星坠之时，彼时光明向黑暗滑落，所有希望和欢歌凝固，在深不可测的宇宙中破碎为尘埃。群星黯淡，挣扎在重归虚无的路途之中。围绕世界的巨蛇衔住自己的尾巴，万物堕向永恒不息的轮回。
曾有星坠之时，彼时不见希望。
舰长的表情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日的到来。在它面前，人类的文化、科技、意志、勇气和骄傲，都破碎如风中残烛般不值一提。他沉默地看着舷窗外的阴影，一如六十年前自己沉默地看着夕阳落尽。舰桥中一片死寂，只有全息屏幕上播放着这场徒劳战斗最后的挣扎。
中校忍受着近十个G过载带来的不适，驾驶战机以危险的高度掠过月球粗糙的表面。迫近指示器警铃大作，但他已无暇多顾《安全条例》里的繁文缛节。眼下最紧迫的任务，只是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黑暗。雷达上不见其它绿色的光点，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我是最后一个了”，他想，“直面罗马军团的斯巴达克斯。”生命维持系统仍在良好地运转着，利用那些复杂化合物的循环提供必须的氧气。真是可笑，人类过于脆弱的躯壳下，包裹了过于远大的理想，就候凡人试图与诸神比肩。中校脑中思绪流转，一如他的座机在黑暗的遽隙间穿行。西西弗斯推动巨石，跋涉在群山绵延的小道里。

元帅的出场给这间小小的会议室带来了短暂的骚动，大国元首间的交头接耳平静下来，十双眼睛注视着这位功绩远比外表值得更多尊敬的女性。所有人都等待着她开口，而元帅只是轻经地摇头，好像只是输掉了又一场无关紧要的战斗，但元首们明白，这是在最终的努力付诸东流后最终的无奈。元帅的目光缥缈，似乎能穿透窗外曼哈顿璀璨的霓虹，穿透时光长河上不散的迷雾，看向六十年前那片落日温暖的海滨。良久，她才说出三天以来的第一个句子。
没有什么能战胜“筛子”，那股横行宇宙扫除一切文明的强悍力量，或许除了宇宙本身。即使迅猛如恐龙，即使智慧如人类。半个月前，在冥王星轨道，它亮出獠牙，撕裂骄傲的舰队和星辰，只余下深邃难及的黑暗。当星辰大海的征程变成挣扎求生的末路，所有美丽的幻想和坚毅的自信被无情地击碎，人类第一次意识到璀璨星河下冰冷的绝望。
在连战连败之后，如今的近地空域，只剩下最后的战舰，孤独地等待看希望完全破灭前最后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