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3)

镇里的人都对这件事充满好奇，而女孩则是直接回避，女人为了一个“良家妇女”也会闭口不谈，毕竟在这个被男人盯着看就会被批评不贞的镇，这个事情的惊异程度不亚于牛下了兔仔。有些好事的，晚上天天趴李刚门口听动静，然后第二天卖着族长一样的关子悄悄对其他人说确有其事。但是，当有更多人去的时候，一趴下便是糊上了嘴牛屎。于是，更多人用的是旁敲侧击，事情是“敲”出来了，但是那个甚至不亚于妲己的女人，李刚就是不说，打铁匠说他是“脑袋突然被开了光似的”，大家也认同这个说法。
青梅很喜欢白仁。白仁也喜欢和青梅谈话，青梅不会问她太多，似乎她的一切都是她所理解的。白仁爱笑，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黎明的云，穿透世间百色。直到，三年大旱来临。
 本该下的第一场雨没下后，人们只是发发牢骚，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什么关乎生死。镇里的人最初还抱有所谓的希望，但在6个月后的某天，几乎人人都染上了呆滞而不可动摇的恐惧。那天，李刚疯了。他在一天晚上冲了出来，伴随着愤怒的嘶吼声，嘴里不停地咒骂，镇里的人家被一户一户地惊醒，看见吼得精疲力竭的李刚在泥里打滚，一面说着“噫！好啊，大家都死吧，饿死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家里先打头阵！”刘伟是唯一敢上前的，他迟疑地喊了一声“李刚”，接着就被扑倒，李刚拼命捂着他的嘴，靠在他耳边颤着吃吃地笑，像戏子的尖音。

浪潮。浪潮。浪潮。
人们把绑回家时，发现他娘已经死了，躺在李刚旁边的屋子的床上。被天气压榨着最后一点水分，幻化成了一屋子瘴气，还有尸体腐烂的味道，她后面的墙上正爬着嫩白的蛆虫，她身上还残留的，不过是黑白珍珠一样的点缀。
有人饿死了。平头镇的人亲眼目睹了生死，他的那个情妇也终于闭口不谈。似乎关于他的只剩他整日在屋里长久而嘶哑的“啊”声。偶也有多心的会想到，他的粮食不应该不够吃，在旱前李刚家也好歹有一亩三分地的收成，而且当时市价不好，也没卖多少。这个时候省着，应该不至于饿死，但是清醒总是被饥饿的肚皮和哭泣的孩童所填满。
大家都开始热衷于睡觉，睡久了便不觉着饿，似乎绝望也在睡梦中遥远。有些青年人却在此时更“激进”，甚至，流传好些人都找到了个相好，把生命力最后一点都要大肆燃尽。青梅家还不至于太糟，学校已经停课，她把时间放在跟其他人在山上抢牛粪择菜。如果幸运，她会去找白仁，分一些给她，白仁只收下她给的一半。青梅，不说，有时，却想。白仁的家，或许还不能成为家，只是一户搬走的人家留下的牛棚改的，正屋已经被推，转头三天两头就会少一些。她家或她还能坚持多久？她家本没有地的。白仁告诉青梅她晚上就去挖野菜，还收了一些树根，不必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