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世界的星野 8 梦见，地窖(2)

在这一片黑暗里视觉完全派不上用场，我就像真正的盲人那样用脚丈量空间，用手感知物体，用鼻子闻出空气的流动。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是我从以前就隐约觉得地窖里有一丝可能只存在于想象里的微弱空气流动，这回真的被我找到了掩盖在一只破板条箱后头的通风口——板条箱里是空酒瓶和两个旧的十六座锡制烛台——当然啦，通风口上用长钉镶嵌着结实的铁丝网，上面可以摸到细小的螺旋状花纹，我试着拉了几下，这里也纹丝不动。
在视觉被剥夺之后其他感官开始变得敏锐起来，除开上面说过的触觉，变化最明显的应该就是听觉了，与此同时大脑也一刻没闲着，它努力地将我听见的声音转化成画面，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自身的理智。一开始我听见最多的是老鼠的声音，钻洞和磨牙的响动仿佛就在耳边，一想到它们可能会趁我放松警惕的时候过来咬我受伤的脚趾，我就又在草堆里缩紧了几分。其他动物的声音倒是没怎么听见，就像动物能够预知地震一样，它们觉察到了危险，我家这样子麻雀都得绕着飞更别说其他野生动物了，至于老鼠们嘛，它们本来就是危险的象征。

再到后来我开始能听见楼上的声音了，听得就像我还正常生活在这个家里一样清楚。先是爸爸妈妈走动的声音，他们之间会叽叽咕咕那种听不懂的话，中间还夹杂着比老鼠还瘆人的磨牙声，然后其中一个人——多数时候是妈妈，因为留在家里的脚步比较沉——会出门去“觅食”。在她出门后楼上就会传来堆放木柴和搬动铁锅的响动，可不是为了煮饺子吃，那铁锅听上去就有上千斤重，我真害怕它会压断地板砸到我头上来，这种时候还会担心自己的生死，很奇怪吧？我敢肯定在外人眼中我已经死了，我现在这样和死了相比也就是多了点身上的疼痛罢了。
注水的声音连续三次，点火的声音，倒入那些装满了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材料的声音，还有最重要的，翻动那本怪书念着里面记载的咒语的声音。在风衣人卖给他们那本书之后爸爸妈妈就变得越来越奇怪，随后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打算翻窗出去找领地驻兵的时候抓住了她扔进了地窖。稍晚时候，当锅中的气泡开始向上脱离液体表面，每一秒都会发出一种不同的魔法效果时，负责“觅食”的人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步履蹒跚、心醉神迷的年轻人，这个人会被带去后院杀死——偶尔不杀死——然后被投入锅中。这位被害者即便是死了也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时候是溶化成一滩烂泥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有时候是长角和触手破腹而出的声音，有时候是打出金属一样的东西和铁锅撞击的声音，还有几次我听见了咩咩的叫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更加确信自己在翻窗逃跑之前的判断，他们天天叽里咕噜说着的，偶尔还相对嘶吼的对话是非常危险的东西，是会杀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