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传奇】当他和我谈论起睡眠(3)

我和他都酷爱抽一种名为“红塔山”的香烟，便宜，浓郁，睡前抽多了醒来舌头上涩涩的，抽惯了分外上瘾。我一天一包，他两天一包。他解释，学校禁烟，不然他可比我抽的要多。
那天和往常的周五一样他摔下书仰在座位里吸烟，衣襟敞开，下巴上扬，烟缕笔直地朝着天花板升腾，我察觉到他好像比往日更加疲惫。他无不困倦地讲，自己好像没能在学校睡着。
“上课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精神的不行，房子啊车子啊结婚啊绩效啊考勤啊学生作业啊考试啊什么的在脑袋里飘来飘去，根本就睡不着嘛。结果课上的战战兢兢，学生们一大半都在开小差，刚好被路过的年级主任揪住，被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真是一塌糊涂。”
我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说好像他原来有提到过在学校睡觉之类的。他来了精神，直起身子把烟头在玻璃缸捻灭，说他接下来要讲的事我权当故事来听。隔着桌上闪烁火色的茶水，他的脸一时间有些模糊，我下意识瞅了眼被他推在一边的书本，课本在教案之上，略略错开点，书角微微翘着，黄色的封皮有明显的折痕，封面上一座石像由折痕一分为二，想来被他那样夹在臂窝里很多次。

“中考前的某一天，我连续睡了一百个小时。”
（三）
我连续睡了一百个小时。没有感觉，没有情绪，没有画面，没有梦。感觉上就像猛然被人把插头拔掉然后立马推进冰箱的冷藏库那样，只是知道自己在睡，而且睡了很久。醒来时我在自己床上，早上九点，天空晴朗，一切如常。床头上用钥匙压着钱和一张字条，家里人让我醒来了去外面自己买早点吃。然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在我睡着的时间里，“我”复习，“我”领取准考证，“我”整理笔袋，“我”和我的同学打招呼，“我”参加中考，“我”吃饭睡觉，到我醒来，过去了一百个小时。
那时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慌，我能想到的就是鬼魂夺舍。我很怕，我同父母讲，当他们不认为我在开玩笑之后，他们安慰我是中考压力太大了，然后赶紧带我去精神科做检查，看我的从内到外，后来又请了先生来做法。折腾到底，我还是那副样子，终于说服了他们我是不能再过正常的一个小子。于是他们释然了，就不再管我。我以十五岁的全部世界观认识到，我身上的这件事恐怕没人可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