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少女的生命周期（上）(8)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频频遭到噩梦的侵扰，反反复复地看到赤红色的公路，那公路就像熊熊燃烧的火之溪，自下而上地舔起赤红色的火舌，吸引我将之跨越。在无数次的梦里，都总是会看到它，仿佛那燃烧的溪流已经刻入我的记忆，形成挥之不去的精神创伤。
因为这次事件，人工智能的发展遭遇了毁灭性的停滞。民间则把这场事故称为“蛾摩拉转折”。虽然死了接近一万个人，但公共安全部的通告说，无法确认引起了“蛾摩拉转折”的凶手。
人工智能不会成为凶手，它们只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工具。大断电则是因为偶然事件所引发。所以，从结果来看，没有凶手，这只是一起偶然的公共安全事故，只是规模前所未有地庞大。
如果说人类社会本身就是自然界的话，那么这起事故就相当于海啸和地震。那并不是一个人引发的蓄意凶杀，而是由概率的堆叠而产生的偶然灾难。
自那天以后，作为人工智能学者的我消失了。我卸掉了家里的物联网插件，卖掉所有智能电器，然后拆掉了汽车里的自动驾驶引擎。学术界的会议也被我推辞，我待在隔绝电磁波的陶瓷室里，咀嚼着苦涩的果实。

我再也无法安然地面对人工智能，总觉得它们是潜在的杀人凶手。
对我而言，人工智能尽管具有智慧，但却缺乏作为人类社会一分子的自觉性。从本质上来说，它们不过是携带了在线数据库的高等自动机，与缝纫机、蒸汽机、钟表没什么两样，大多数所谓的人工智能，甚至连和人类交流都无法做到（与此对应，人工智能彼此之间反而能高速交流）。伊曼诺夫斯基的脑科学算法的出现，更让人类逐渐认识到人工智能的不足：不错，它们的确拥有智慧，但那是建立在硅基芯片、单片机、大数据学习、自生成算法基础上的硅基心智。与人类这样的哺乳动物相比，人工智能的心智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构。人类与人工智能，注定无法向一个方向共同思考。
最重要的是，因为人工智能学者的身份、亲手在汽车上安装了自动驾驶引擎的我，总感觉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妻儿的惨死。
既然人工智能不是凶手，那么似乎只能把研究智能的我们当做凶手了——这样扭曲的逻辑萦绕在我的心头，仿佛火焰的溪流，将我的意志分割为崩溃的断片。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罪孽——弥补人工智能学科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