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天(2)

记者停下打字的手，调侃道：“先生同这位藏族友人也是有缘分，他救了您，您又重塑了他。” 老人叹了口气：“他救了我，又教了我很多东西，他那样独特鲜活，哪里是我能重塑的…”
知青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张言刚好被分配到了央川家。老扎西还是板着脸，不分昼夜地将自己反锁在小卧室。央川有一处果园，里面长着不合时宜并且不该出现在这极寒之地的水果们，像樱桃、番石榴。张言便帮着央川打理果园，央川再三提醒她，千万不能让爷爷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老扎西知道？” 记者问道，老人无言看向窗外，北京下雪了。
后来，老扎西还是发现了央川的秘密果园。那晚，老人家生了气，将央川精心栽种的水果悉数毁坏。那以后，张言只能每天跟着央川去种青稞。似乎央川还是那么阳光健谈，但张言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崩塌了。央川对汉文很感兴趣，张言便在青稞地里教他认汉字、说汉文，给他讲北京，讲北京的雪与拉萨的雪是不一样的。最后张言答应带央川去北京亲自看看。
记者又停下：“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后来没能和您一同到北京来呢？” 老人沉默了半晌，那三个字在喉咙里盘旋着，最终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长生天？那是什么？” 张言问央川，老扎西总是说是“长生天”的指引。央川指向远方布达拉宫的一角，“那就是长生天吗？” 张言望去，那一角很快被云遮住。
回去的路上，央川突然谈起自己的父母。“他们去了外面，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央川把玩手里的青稞穗，“很小的时候就是爷爷和我一起生活。” 张言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老扎西对自己、对果园的态度，也许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竟然背叛了长生天，那个他视作生命的信仰。

老人主动停下，示意记者将窗户打开一点。几片雪飘了进来，乍遇暖气，竟在空中融化。五年，拉萨的雪自己已经快要记不清是什么样了。
“我明天就走了。”这天，张言跟在央川身后，组织上的文件下发了两天，一想到要离开央川家，张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拖着一直没告诉央川，知道临行前一天。央川一路没说话，到了家也是沉默。老扎西知道张言明天就走后，倒是亲手做了两菜，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就这样一直等到知青们在布达拉宫前集合完毕，张言左右张望，找寻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直到车开出去老远，张言还趴在最后排等着央川出现。央川没来送张言，没有同张言一起去北京。为什么呢？张言最后问自己，长生天也叹了口气。
“谢谢您抽出时间完成我们的专访” 记者合上电脑，顺带想把窗子关上，老人摆了摆手算是拒绝。“对了，我们栏目为了您的专访已经派人去拉萨寻找您的友人，如果有幸找到了，您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老人笑了笑，“我在北京种了樱桃和番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