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诉】第一章 新败(4)

此时天已近拂晓，借着晨曦微亮，苻坚终于认清了方向，再往前走就是淮北地界了。长于宫中的苻坚，虽然对民间疾苦有一定认识，但如今才切身体会到了乱世百姓的不易。“赤地千里，道路断绝，方圆千里无人烟”只是书中最委婉的说法。又冷又饿的苻坚，已是连哀叹的力气都没有了。行至中午，筋疲力尽的马也驮不动他了，他只能牵着马慢慢的走。忽然，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几间破茅屋，他揉了揉眼睛，并没有看错。努努力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人家，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人，比他更先到的是扑鼻的饭香。苻坚正想该如何开口，老人对他俯身便拜：“不知天王驾临，请恕小民招待不周。”苻坚环视四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唯一值钱的就是灶上的铁锅。
“长者免礼，请问此处是什么地界？您的家人何在？”
“答天王，再往北走一个时辰，就到了慕容垂驻军所在。村里仅剩十余口，都是些像小民这样的老弱之人。”
“其他人呢？他们去哪了？”
“您有所不知，之前我有三子一女，后来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喽，小儿子跟着吕将军征讨西域去了，至今还没有消息。女儿已经嫁了两个丈夫，后来他们都被征了兵，再后来听说战事紧张，女儿也去南边运东西，现在还没回来呢。”

苻坚的心里咯噔一下，起身就要走：“老人家，这饭……朕不能吃……”
“天王请留步。小民活得够本了，乱世嘛，这就是命。小民是关中人，记事起就兵荒马乱的，年轻时就一路打仗过来的，命硬没死成，等到年老力衰，军队也不要了，爱去哪去哪，就流落到淮北，活一天算一天。在天王照拂下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小民愚昧，总觉得南征这事儿成不了。”
“朕有负天下苍生，已失恩义，枉为天子！”苻坚趴在摇摇欲坠的桌子上，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天王请用膳。年成不好，只有些乡野村食，还请饶恕小民轻慢之罪。”老人端上饭菜，就静立一旁，不再多言。
一碗撒了些盐的稗子饭，就是苻坚的午餐。苻坚端起破碗，吃了良久，不是因为饭食难以下咽，而是因为此情此景如鲠在喉。安静的空气里，只有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用饭毕，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苻坚叫住了老人，自己去开门。来者正是前秦的残兵败将，因为认得栓在门外的坐骑，所以前来扣门。苻坚下令，赐给这位老人帛十匹，绵十斤，但老人坚决不受，只说黎庶之于君上乃是子事父。见老人执意如此，苻坚也只能作罢，于是让当地长官修葺村庄，抓紧恢复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