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绀蓝作白头(3)
奇的是,这个鬈发蓝眼的洋人,居然说得一口地道的南腔。“大概是上海那边来的,”爷爷私下里和织瑾说,“那边有租界,洋人从小就长在上海。看他衣服的面料,值钱的。”又拍了拍织瑾的头,“救了他,就是一份恩情。他是洋人,等哪天老爷子我不在了,他也许还能照拂着你……”
嗲嗲(爷爷)你又乱讲!”织瑾气得一把捂住爷爷的嘴。
1937年的中国,是悬在两段战乱风雨之间随时会倾覆的独木舟。而飘摇中最富足安逸者,当属高鼻深目的洋人。
爷爷是早年举家从遥远的云南迁来的白族人。奶奶病逝得早,织瑾父母诞下织瑾后,又去上海谋生计,从此杳无音信,留下织瑾和爷爷相依为命。老爷子年岁愈高,这两年身子骨也衰败了,愈发担忧起织瑾的前程。给一个洋人的恩情,也许就是留给织瑾一条命。
阿特利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就住在织瑾家养伤。相处月余,跟织瑾染布送布,也渐渐懂了些门路。
“瑾囡儿,送布喽!”
“好哟!”
织瑾答应着,进屋取了爷爷烫好的布。这些布将被送到北栅的成衣铺,制成各式好看的衣裳。
“我跟你去。”阿特利说。动荡年代匪寇猖獗,北栅尤甚,“太湖强盗”的恶名能止小儿夜哭。
“你留着,看家。”织瑾说,又压低了声音,“也看着嗲嗲吃药,他这两天咳得重了。”
许是脑子撞到的后遗症,阿特利总是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迷路。他眨巴着绀蓝色的眼睛,耷拉着嘴角,像一只担忧的大型卷毛犬。
“回来给你买桂花糕。”织瑾笑弯了眼,“王嬷嬷家的,加好多红糖。”
可是那天阿特利等了很久,直到染水从水缥直浓绀,织瑾和桂花糕也没回来。
二、两人互相眨了眨眼,藏住了一个秘密。
阿特利是在东栅边的桥头发现织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