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场祭·古文

 小石场祭
余家旁有一石场，居十余户，与外皆陌。内有一石场，不过二十丈有余，数垄之地，今已殁也。余每忆其毁，未尝不感惋长嗟，故以此文祭之。
方其尚存之际，信为乐之属也。石场虽无大理之纹，花岗之劲，然糙而地平，朴而持重，荠绿相染，遇霜未见其滑，临暑未沾其躁。余居坞中，常见院内老少共嬉于场，三五并桌详看曛①霞。黄发之喧声，母抚儿声，怡物触地之声，往鸟欣而喳声，一时共具，伴几载耳。然石场乃砼院之附，每有外人欲进，则见戌者挥，老妪斥，卒未见得入者，但有悻悻而归之徒。
己亥年冬，冽雨纷纷，石场旁一木忽倾，赪②墙尽圮③，几覆六一。按砼里人之资，聘工而移木，或携家共置之，皆易使也。而十余户以石场非所独用，推而不受。此所以石场之祸端哉。遂见枯枝横，绿痕灭，几案忽收，乐音凄清。继而目野田垦，砖瓦卸，雁离不归，肃冷相待。虽存石场之基，余再观之，凶寂竟胜钜④铁，心伤远过浮萍。今已近夏，石场犹似填箕之处，怎不叹乎？
石场见欢，因其舍其身而供其华，众人各取其乐焉。石场见弃，因其没其身而失其用，众人则损贬不及，胜似法兰西之上人待羊脂球也。凭其独据嬉而不享，守一隅而不济，砼里人固有所谴之处。人虽道是，然余所惑者有三:若早允外人入石场，外人将惜石场否？向使外人与砼人相抟转，石场得更殁运否？假使院中闾阎结而共铲枯树，复石场于万劫，外人得止谴否？况今世咫尺天涯，觊⑤利操戈之事已是罄墨难书矣！噫！余所稽⑥者终止于一:石场难逃命数也。呜呼！若人皆奉己利他，少嫌多恩，领道而济，石场或可存焉。倘石场之魂能诉天灵，使余所愿见偿，何患石场不复生乎？何患人事不如意乎？何患国国相欺无所终乎？然则石场之毁殁亦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