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阶试炼】巴塞罗那的雪(3)

“阿阳怎么样？”我的声音划开凝固的空气，再次回响在空屋当中。
“挺好，现在学中文去了，等会儿就回来。他长得很高，和我很不相像。”
“嗯。”
在我的记忆里，阿阳的形象一直是扎着小辫儿，皮肤黝黑，身上散发着怪异的药草味的小破孩儿，即使大前年发来的照片里他已换做清爽的短发，戴上眼镜，整个人斯文许多，我却始终保留着这层印象。
“说起来，你现在看什么书？”我又一次发问。五六年前，仔曾回来住过几天，西班牙语还说地含糊，正读的是《小屁孩日记》，拿来后便没带回去，我常饶有兴味地打开看看，又一脸惆怅地合上——这世上若有什么比写作倚马可待更令人羡慕的，能理解一门怪癖的外语便是其中之一。
“啊，基本没怎么看。”他说话的声音仿佛被风吹走，微弱之极。
“《风之影》有看吗？”
“没有。”
“这样啊。”
我不觉有些伤感。去年立夏，我去书店避暑之时，第一次看到了萨丰的《风之影》。第一眼，便被腰封上的“巴塞罗那”钩住了魂灵，想起去国已久的故人，自此一发不可收。我本想能在书籍上与仔再寻一份默契，现在看来却像是地球和百万星辰，一方赞叹着，一方早已湮灭，到底是一厢情愿。

“小哥？”
“嗯？”
“巴塞罗那下雪了。”
“恭喜。”
“你那边下了没？”
“没有啊......”
“可惜。”
是一二年，我与仔初别，去后一二个月，他也打了一通电话，讲起雪景时滔滔不绝。我觉得这很正常，江南少雪，每年春冬，只留下满城空枝白霜，所谓雪景，平生也只见得草草两三场，让人好不落寞。所以，对家中有人能够年年见雪，我是既羡慕，又倍感欣慰。
“小哥，你还在吗？”
“在。”
“还有事吗。”
此时，在世界的另一侧，一千亿片雪花落到了街道、田野、房顶，以及人的面庞。
“没了......”
“嘟——”
我缓缓放下了电话，钻回了属于自己的被窝。
怎么可能没了呢？我本该有上万句话对他说，包括小姨婆的病，升学的迷惘，以及在b站专栏区发现的宝藏，我都想一五一十说给他听。但我开不了口，像是久违的初恋般难以搭话，只是这比那更加痛切，因为我们尚流着相同的血，却未留着从前的心，我们无话不谈的日子永远地留给了住在相片里的那两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