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了座灵厝,唤回过世的母亲(四)| 科幻小说(5)
我是无形的
就像失落的
卡尔克萨
褴褛的迷雾
把我隐藏
而那些经过的人会
变得盲目。
有人在湖底轻声呢喃,梦呓般的语气仿佛跨越万古岁月的呼唤。
他的耳朵,在这一刻,像一只大手,揪着声音的线索寻去。他的眼睛,在这一瞬,犹如一块磁铁,在模糊阴郁的晦暗中牢牢吸附在某个微弱的反光点。
三条锈铁锁链,隐没于微微摇曳的水草,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在同一个埋葬点交汇。他头朝下,脚朝上,伸出双手,拨开软泥上的青荇,指尖触及一大片金属的冰凉。
湖底沉淀着冥器,冥器中锁着彩虹似的梦。
他的双手因触及那份被湖水浸泡的冰凉而发抖,于是他失了神,双目盲瞽,双耳聋聩,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感觉有一道温柔的光在他指尖绽放。
那场梦,是死亡意识的梦。
生者眷恋失去的一切,死者在自我的遗忘中沉睡许久。死亡是无梦的睡眠,灵厝是睡眠中的幻梦。然而,这里是生死交错的现实,生者的意识不再需要进入虚拟的纸扎世界,只需静静等候,暗暗期待。
郁垒想了想,把手放进裤兜,取出母亲的磁带,插入灵厝的卡槽。他捧着小小的冥器,小心翼翼抬起,像拔掉了陶瓷浴缸的塞子。刹那间,湖水被排空,窒息感烟消云散,困扰人类许久的呼吸不再是问题。
死亡是成为不存在,恰如人的意识同样来自不存在。有某种存在在这份安详而宁静的等待中到来,其空无的目光、虚幻的神情和悠长的呼吸,好似群星的闪烁,昭示着一整场迷人又恼人的仲夏夜之梦。
湖底的虚无之处,一个小男孩探出小半个脑袋。紧接着,这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孩子冲着湖水消失之处挥了挥手,之后便披着水草、挂着贝壳,牵着一个妇人的手,从松动的淤泥下爬了出来。
“妈妈,真的是?”郁垒声音颤抖,喉咙发痒。
母亲看着他,眼神清明,却不说话。她看起来与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不再是之前那副纸扎人的模样了。
“妈妈。”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战栗,语气也笃定不少。
“接触死人,就注定无法回头。”母亲的表情严肃异常,像在警告。
郁垒置若罔闻,伸出手,试图触碰母亲的脸颊,却落在空处。“在这个庞大的灵厝之城,我已经很难分辨出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了。”他落寞地说,“你死了,我连碰都碰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