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三章(4)

容忻剥了那黑布口袋，这姑娘一身男装打扮，哭得满面泪渍，大约因为之前太过恐惧，挣扎得也必然万分用力，发髻早已乱得不成样子堆积在头顶，满额的汗，看上去整张面孔都水淋淋的，那些被淋湿的发缕杂乱无章地贴在她满头满脸的泪和汗里，可怜又狼狈。容忻将黑布口袋剥下那一刻，她哽着喉猛的瑟缩了一下，却不似是恐慌。容忻身后便是倒悬艳阳，眼风扫过，一瞬明了，那黑布口袋极厚，她在里面许久，猛的迎上这烈日当头，眼睛受不住。他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法子，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上前用手蒙了她的眼，已然逾矩，知她必然麻痒不适，索性将她攀在脸上湿乱的头发都尽数抹开，随后一手仍蒙在她的眼上，另一只手在袍摆上撕了块布下来，替换了那只蒙着她眼睛的手，蒙盖其上，在她脑后轻轻打了个结。那姑娘的眼睫扫过的微痒还在掌心，直到此刻才在这微痒之中得了空闲仔细向这姑娘看去，整个人娇小玲珑的，只要那双眼睛别太离谱，该是个好看的姑娘。
只是，已经哭得有些打嗝。他明知此刻是不该笑的，可是瞧着那七分可怜三分有趣的模样，仍是没忍住浅笑起来，问道：“那些人为何要难为你？”
穆辞雪无端遭受这无妄之灾，本以为定是要殒命于今日了，谁知竟天降神祗似的，忽然被身旁之人所救，将她从黑暗中抽离，那一瞬他披光浴火般的出现在眼前，光太亮，她都看不清他的脸。他指尖温热，有淡淡的乌沉香的气味，衣袍上也是。她听到他问她，一时间委屈更甚，抽噎一声说：“我不知道，我不认得他们。”

容忻默了片刻未语，穆辞雪蒙着眼，看不到他的神情，自然也猜不出他心中在思忖什么。又过了片刻，穆辞雪听到他开口，语气中仍是辨不出情绪，只听他说：“如今已没事了，我留个随扈给你，送你回城。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告辞了。”
她听到他起身时衣料摩挲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他吩咐左右：“将这人带回去，仔细审问，切记，不可让他自尽。”该是说他方才擒获的人，穆辞雪这才知道，这人不是什么仗义侠客，想来是出身府衙，来此亦是有公务在身的。那人吹了声哨子，便马蹄声渐渐靠拢，她听到马镫声，知道这人撂下一句话便要离开了，急急地扯了眼上的蒙布，仍是有些晃眼，她也顾不得，对着容忻的背影高声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该如何酬谢你啊？”
前方的人在马背上回转过身来，她眯着眼，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是极清秀的五官，看着让人如沐春风，但棱角十分分明，便又显出几分疏离清冷之感，偏唇角又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笑意，你便已辨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清俊还是风流，是温柔还是阴冷。她只是看到他笑了，说：“姑娘可是真心的？姑娘若是再问一次，在下可就据实以答了。”
这摆明了，是要她思虑清楚。其实她话问出口，自己也有些懊悔。她话音未落，其实已看到这人身边随行的皆是身披甲胄的郎卫，而能调动京城中郎卫的，出身必是非富即贵，即便并非身份煊赫，也必是食君之禄的朝廷命官。而京中显贵不过是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她被歹人掳到荒郊野外，这般模样，闲言碎语足够将她生吞活剥，而方才他的举止，也毕竟有越矩之处，越少的人的知道越好，甚至，他们永远不知对方是谁，那才最好，今日的一切，便永远是无处可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