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NA动物新世代(4)

想到这，宾格先生对眼前的老人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依恋。仿佛父亲从那大洋风雨下的死亡口中脱出身来，如今又复活在了他面前。可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眼前的老者无疑是人类。这又让宾格先生不由得对这老人产生了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的哀怨。
每晚，当老妇人为老头读上几页书，安抚他上床早睡后。老妇人便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客厅里读书。因为过于偏僻，天线接收不到电视信号，而老妇人和老头子又不常与人联系的缘故，所以他们家里没有电话和电视。唯一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藕断丝连地连接在一起的只有门口的一只孤零零的邮箱。宾格先生这位不速之客到来后，老妇人原先的习惯便被打乱了。她总是热切地询问宾格先生下午与老头聊天时的情况，最后慢慢地，又聊到了宾格先生身上。
“如果天空总是那么危险的话，为什么不能满足于站在大地上，仰望天空之蓝呢。”
“因为那份属于天空的地图已经一代一代地，铭刻在我们身上了。”
“可是幸福呢。难道这种铭刻不会一代一代地，将幸福不断驱离么。”
每当这种时候，宾格先生便会激动起来。“你是不能理解的。这种事物是无法被理解的。这种血脉里的东西，不是因为兽人与人的差距而被隔开的。这些东西就是因为经历与经历间的距离，因为心与心间的不变的距离，才让我们每个人最终都无法互相理解。”

宾格先生说到这里，便又会为自己发表的长篇大论而羞愧起来。在闲谈时如此激动，实在是不怎么得体的表现。好在老妇人也并不对他的话语作出什么苛责。她听完宾格先生的倾诉后只是耸耸肩膀，随即就又将自己的眼睛深埋回书本中去了。
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当宾格先生告诉完老妇人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时，老妇人并未显现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她只是把家里的邮编写给宾格先生，希望宾格先生能在闲暇间来信几封。“你走了以后，那个老头子又会感到寂寞吧。”老妇人这样说道，满怀温柔地把眼光投向了那个老头子的房间。宾格先生忽然觉得，就算现在客厅里橘黄色的灯光突然全部灭掉，那老妇人的眼睛依旧会是暖的，亮的。那老妇人的眼睛里好像真正藏着什么东西，好像有着什么打从心底发出的幸福。
即使到了现在，宾格先生还是回想起道别当天的场景。那是一个初冬的晴天。远处山谷里满地的落叶像毛毯般让人感到暖和。和煦的阳光照过老人家门前的稻田，暖洋洋地投到了宾格先生身上。世间万物就好像在某个天使的祝福下，来到了一个脱离了四季的轮转与苦痛，而只存在幸福的地方。他看见老妇人站在地上向他挥动着的手臂在一刹那变成了信天翁宽大的翅膀。随后，老妇人用那宽大的翅膀搂住了她身旁的老人。宾格先生又一次回想起那天夜里，老妇人眼睛中打从心底发出的幸福，打从心底满溢而出的暖阳。始终卡在胸口的某种东西被溶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