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居民·终章》(3)

可我终究只是等来了数团模糊的影子，飘浮在极高远处，
其中一个伸出手来宣告——
说万物将要终结，世界会迎来它的终焉。
说登上那具方舟吧，让它载你们躲过死亡。
于是山的居民，海的居民，还有风的居民，云的居民，都争先恐后地游向那具昂首屹立在狂风暴雨中，平稳地碾过漩涡，穿越飓风的方舟。
很快，乌压压的人群就从四面八方将它团团围紧，就像成群的原始人围猎猛犸象一样，个个眼冒绿光，脸色凶狠而狰狞。
他们拉扯，他们踢蹬，他们踩着同伴的头颅，拽着同伴的脚踝，甚至用牙齿咬陷船身，用手指插进板缝，着了魔一般地，拼命地向上攀爬。
有的人被风刃从直削削的舟壁上刮下来，转眼就在海面上拍碎成肉块；有的人被生生扯掉后肢，又被一脚踏断脖颈，只余最后一口气还依旧死叮在舟身上纹丝不动。但更多的还是在船下推搡拥挤的，如同海浪冲刷岩崖一般的，一遍遍扑打船体的人潮。

然而我却漂得愈来愈远，孤零零一个人，在波涛里浮浮沉沉。
我和他们不同，我并不再意生死，只是一心寻求最后的答案与结局而已。所以我仰面呼喊，喊声里夹杂着雨水海水，以及粘稠苦腥的血丝。
终于有一个远远地注意到我了，稍低眉首，神色肃穆而冷清。
“为什么……”
可仅仅三个字节，我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像有什么卡在了喉口上，又似是什么也没有。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那些不甘与不愿，渴望与追寻，其实早已在无穷无尽的岁月里遗失殆尽了，滚落下山旮旯，中途就撞得粉身碎骨。
留给我的，仅是一份无头无尾的执念罢了。
是眸子蒙上里几番薄雾，三两滴凉泪擅自凝结又点坠。泪啊，久别的重逢，它早已不复曾经温热的模样里，而我亦早是面目全非……
透过重重影影的雾气，我看到她们，他们，它们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瞟向我，眼神晦灭不清。
我呆呆地望着，如同一只等待审判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