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
热乎乎炕沿侧边的黑白电视机上面,发出咯当咯当的声音,像打箩筛面一般。一个木棕色的匣子,仙鹤玻璃后面坠着个秤砣般的一物,不住地乱晃。正呆时,只听得金钟铜磐一般,唬得人一眨眼,连着八九下荡出屋子去,吓跑了竹衣架上的家雀。那天中午这活物蔫了,笨笨地垂着,奶奶就抬脚登上去拨开玻璃,手进去那么拧几下齿轮,这活物又活了。
奶奶非要在满身黄泥和稻草的水泥壳子外支个木棍不是为了这个石英钟,此钟早就已经生锈咽气了。虽然东边的新洋房已经挖了电动井,可是到了夏天奶奶还是习惯弄那老压水井。那水井跟这房子的年龄一般大,也是爷爷弄得。六十多年过去了,还有“廉颇老矣,尚能饭”的奇迹。不过声音哑塞一些,冬天居然也能打水。冬天的黑土地上除了大地开裂和北风萧萧的声音,更多的是这些来自远处的声音,来自密雪中纯白而不定的罗网的声音……
那时西太村是不多百户的用泥巴乱盖的一排排屋子,河床里卵石洁白光滑宛如新世界伊始。有时候,现实生活某些引起社会强烈震动的突发性事件,往往是历史所发出的回声。在大炼钢铁的年头过去以后,这里寻找安插之地的农业大户还是得继续与命运抗争。这些年秋天收成还不错,老天爷许是有意赐惠庄稼人连下了两场好雨,麦子苞米蓬蓬冒起来孕穗结荚。牛马吞嚼草料的优雅的声音从敞开的窗孔里传出来,比农业学大寨的口号声还悦耳。堆积在铡垛前的成熟苞米散发的清香在夜风中弥漫。爷爷终于舒悦不已,在晚上乘凉的木板上躺着,奶奶一手提着酒壶,放在了凳子旁边,贤淑地斟下一杯酒就走出圈场照顾我二叔和我爸去了。爷爷喝着的酒盅咯哒咯哒砸着响,浑身都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