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涉江采芙蓉 忧伤以终老（四十七）(3)

院中甚是清凉，月光淡淡如水泻落一地。西厢房门窗紧闭，不见灯火，声响全无，想是晓芙与雁儿已然睡了。主屋的门窗倒是俱开，一片明亮，里面传出些零落的古琴声和人语声，杨逍信步走了过去。
“傻丫头，你哭什么？”却是明玉的声音。
“明玉姐姐的琴声太哀怨了，素瑶听了难过。”是那个白衣丫头的声音。
“明玉姐姐，这位左使老爷就是送你这张古琴的恩人吗？”这次又是那个叫青柳的。
却没人回答，只听琴弦淙淙又响了几声。
这绿绮琴不正是他十年前所赠？那时他待她是极好的，手把手教她弹琴，温柔地赞她聪慧。她叫他“左使哥哥”，他却故意叫她“小鱼儿”，逗她开心。她真想永远这样陪在他身边。可他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疏远她的呢？她倒有些记不清了。
想到此处，明玉轻叹口气，扭头望向窗外，却愕然发觉杨逍正静静立在窗前，忙站起身， “左使。”
杨逍点点头，缓步踱进屋内。主仆三人已迎了出来，正要行礼。他摆摆手，却望向琴旁倚着的琵琶，微微一笑，“倒是许久不曾听你弹曲了。”
明玉面上一喜，“左使想听什么，明玉这就弹来。”
杨逍略一思忖，“就弹《霸王卸甲》吧。”
“好。”明玉让两个丫头为杨逍准备酒水，自己依旧靠窗坐定，拥了琵琶入怀，素手轻抬，转轴拨弦，轻调慢试，终于准备停当。

但见她右手猛然坠落，琴上顿时铮然一片，恰如银瓶乍裂，水浆四迸，她手指又在琴弦上盘旋跃动，停停走走，忽急忽缓，琴音嘈嘈切切接连不断，忽而抛入云天，壮怀激烈；忽而堕入谷底，幽咽难明；忽似铁骑突出，刀枪铿鸣；又似枕畔私语，低回婉转。
明玉轻展歌喉，唱道，“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歌声曲声相伴，在屋内振振回荡不已。杨逍停了杯盏，闭目细听，不由湿了眼眶。那项羽也曾战无不胜，春风得意，最后却是壮志难酬，四面楚歌，落了个红颜殒去，孑孓一身，这一番遭遇，于他此刻寥落处境甚是相合，怎不叫他心生悲凉，难以自抑？
却说晓芙带了雁儿沐浴更衣，之后便躺在床上陪她入眠。雁儿软软小手搂着她脖颈，扑扇着大眼睛望了她许久才昏昏睡去。
思及再过几日就要离她而去，晓芙心中忧伤，垂下泪来，一时再难成眠，便起身下地，推窗望月。
忽听“嗒”一声轻响，却是怀中装九花玉露丸的小瓶碰到窗棱。她猛然想起，杨逍旧伤还未痊愈，今日又耗了许多内力，只怕比她更需要这回春灵药，应尽早还他才是，于是轻轻带了门出来。
她刚行至院心，恰听琵琶响起，铿锵激越，如诉似泣，晓芙顿觉心动神摇，不禁向主屋走去，靠在门外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