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婴记》第一章04(2)

“我……”女人一时语噻。
“什么时代、思想、社会的，这些都是虚头巴脑的场面话，说出来好听的，其实就是不想落下点什么口舌让邻里那些七嘴八舌嚼舌头根子，说你资本主义做派，不是工农阶级了……哼……”他白了一眼，又继续靠回躺椅上摇扇子，“跟我，你别来这套。反正你要让葵姨走，我不同意。就这么一句话。”他闭起了眼睛。
舒琴给堵得一下子说不上来话，胸口起伏着。人就是这样，其实自己也未必意识到，但当被人戳到痛处时，就会一下子不知所措，也弄不清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自己到底是何真假，总之又气、又怨、又冤、但又一时无从反击。被打懵了。
耳畔的蛐蛐声又响得高亮些了。
她缓了缓，才开口：“对，我确实也是不想听到那些闲言碎语，这点没错。我承认。但是，张文明，现在是新社会了，早就是了，我们不需要佣人了。当初刚生大媛，你是心疼我，把葵姨安排过来帮衬一下做家事带孩子，我很感谢你、也感谢她。但现在小媛都五岁了，她还继续在咱们家，这、这……这对她来说也不公平啊……”
“有什么不公平的？”张文明立马丢过来一句。
“她在乡下自己的家，需要照顾吧。这些年她把整个人都给咱们家了，她那俩个儿子她也管不到，母子之间一直也生分，农活现在都是她老伴承担着，年岁也大了，她也该去为她自己的家奉献了……”

这话倒是落入了张文明的耳朵了，舒琴说的有点道理。解放后，家道中落，以前他们大家族里的那套做派虽说他一直想承袭着，但绝大多数当时跟在家里的佣人们都走的走、散的散了，年代不同了，每个人都有权利组建自己的家庭、打理自己的人生。不再像过去他父母亲那一辈的那样，仆人都是一朝入府邸，就终身卖命的了。不同了，一切都非常不同了。
“那你的意思……就这么让她走？”他态度软了点下来，又抬眼试探着问舒琴。
舒琴见丈夫的想法有了缓和，跟着说，“也不是立即说走就走，显得咱们多不近人情似的。可以先给她放假，马上不是要农忙了吗，就让她先回去个两三个月，然后这边可来可不来的，也是心疼她的辛苦，就这么跟她讲。她也大体会有数了。然后再给她点钱，就说给她将来养老了，这边以后如果想看大媛二媛了，就随时回来看看姊妹俩，权当是我们两家走亲戚了。”
张文明沉默了半晌，他这个妻子，一直是十分周详、从不喜给人留下话柄的。这个方案，他觉得，听起来可行。几个方面都顾及到了。他一边想一边摇着扇子，继而悠悠地说了句：“她那大儿子，也快有二十了吧。”
“好像……是十九不到。”
他眼珠子转了下，“那就别在乡下荒着了，回头让他进城，到店里去帮忙。我给他安排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