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婴记》第一章02

02
张家在三十年代左右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做餐饮的连锁生意，西餐厅、冰激凌店、糕点铺，应有尽有。家里的公子小姐们从幼年开始就接受教育。女孩在学堂里学俄文，男孩学数理，下学后马车送到冰激凌店来碗冰激凌，好不惬意。
张文明是家里二房太太所出，一般情况下和大房的姐姐玩得最好，三房还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也是心生欢喜，至于其他的姊妹倒都是还好。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抗日战争打响了，飞机呜呜地在天空上飞，大炮也开始轰进了城里。家里所有的店铺在一夜之间，被炸得七零八落。
张记的招牌，在炮火中，倒了。
张家的好日子也随之倾覆而去。一家老小，举家逃难——带着能带得走的金银细软、桌椅板凳、值钱字画开始往乡下跑反。一路上，大姐掉进了河里，淹死了。二姐被日本鬼子撸了去，再也没了下落……母亲近乎失了心智，唯有父亲硬着身体安排着这一大家子四散离去。
张文明至今还记得，那一夜，终于上了去往乡下的船，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缩在船尾里，生怕再出什么差池。从木板缝缝里，他偷偷看见了黑漆漆的河，周围的河面上漂浮着一个个尸体，有仰面朝天的、有俯面埋进水里的，有鼓得跟个气球似的，还有的已经看不清是不是个全乎人了……
尸体、高高的芦苇荡与船，交织在一起，艰难而小心的划拨着前行。
夏夜的蛐蛐声是此时最清亮的动静。河面在黑夜和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浓郁，也不知是血水的浑浊还是由于进入了河道深处，河底生发的海草越发浓密。
残剩的一家人俯夜前行，来到了乡下。那一年，张文明八岁。跟他如今的大女儿的年龄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