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山里的瞎子（1）(2)

小孩子盯着钵钵，铜钱叮当响。他只是盯着那几枚铜钱发呆，或许在想，这些铜钱有什么用呢？不可以吃，用来算命更是子虚乌有的事，就这样看着它，在盆钵里顺着钵壁东摇西晃，最后冷不丁地倒下。……倒也乐在其中。
他轻蔑地笑了，被自己逗笑的，又许是那铜钱。别的小孩子都盯着他，以为他是什么怪类，竟然将那样的珍奇天宝当做玩物。直见最终他伸手去触那铜钱，才似舒心一般放出屏息着的气体。然而他们实在不该这么想，头还没转向下一幕他们的眼珠就登时立住了，——他，他竟然又把铜钱像那些路人一般随手投进钵里！铜钱在钵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是命运在世间的忐忑不定，又像是四面碰壁的挣扎，转了几圈后，倒下，意外理中。
什么？钱竟然可以这样被戏耍吗？孩子们都惊呆了。而他却除了最开始那声轻蔑的一笑后便面无表情，只是一次又一次将铜钱拿出又丢进去。活脱脱进阶成了一个杂耍演员。
“当真有趣。”声音从上方传来，温和……却似冰。
他没有抬头去看，随口应了一声，“当然有趣。”
“有趣，有趣。”来人没有去问如何有趣，又哪般有趣，只是心意相通般或是仅仅想中断这个话题地默念着两字，却泛不起任何情调。

“你想跟我回家吗？”
“回，家？！”他猛的抬头，终于意识到事情发展的不对劲。他看见了那个人，遒然的大氅披覆在双肩，飘飘洒洒的雪花挥墨般洒在细软的绒毛上，绾丝玉带飘然垂落在腰间簌簌如风。只是，那杏桃的唇角总是僵在一个弧度，连说话也仅仅是张开一个角。再难想象。
可是，那人说要带他回家。可是“家”吗？家在哪里呢。他不记得曾被人紧紧地拥抱过，也不记得会有人等他回家吃饭。这些或许都是狭义层面，还是四海为家来得豁达。只要能活着，哪里不是家呢？他本无意接受那人的施舍，只是，他看见那人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崇敬和向往之感。甚至，让他想要迫不及待地随他而去。
他兀的站起，冻得赤黑的脚丫从蓬乱的枯草中裸露出来，坚定地说，“先生，请带我回家吧。”
那人缓缓地抬起手，将一根残在他的发隙间的草屑掠去。面无表情，似是无动于衷，亦似认真。
他清晰地看到那人大拇指上的玉戒，用一圈金闪的毫刻镶边，纹样只有单单两道长条笔划，却如有腾云之势。这必然不同于前面区区给一枚铜板的人。
乱世之中，富足奢华之人，多是世家权臣，见他，只三两个僮仆，一驾车马，没有响铃，顶幔上连一寸花边也没有。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富人，而更像是一个僻世的书生。这也并不为过，若真是富人，低调不显也算是明哲保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