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欧阳默（下）(2)

少年时的欧阳默曾经思索，朝臣为何如此信赖一个已经变成了疯子的欧阳虔。
那时她身边的侍女只是略带深意地笑了笑，无不挖苦地道：“您不也是个疯子吗？”
为什么呢？她到底哪里是个疯子了呢？
——她以为疯子要像她姨母欧阳虔，在亲手砍伤她之后又找遍天下名医来治好她，喝醉酒之后会哭着抱住她，喊她小默、小默。
欧阳默想了很久，发现这一切是因为她是欧阳默。
先是欧阳，然后才是默。
所以，她先是她母亲欧阳虞的女儿，她姨母的仇人，而后是百川王室的继承人，最后是欧阳默，她这个人。
百川王室已经疯了。总有一天她也会疯，那些人的手太肮脏，她逃不掉。
她逃不掉，所以她想要死。
只是她没有想到，欧阳虔会死在她之前。
说来也讽刺，百川王室一脉向来短命。欧阳虔死时也不过28岁，她死在一个冬天。
欧阳默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太多年滥用窥心之术，那人的精神和身体早已跌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新低点。
她舅舅欧阳翊千里迢迢从封地赶来，就是为了能看那人最后一眼。
欧阳翊只叹着气道：“去看看她吧，默。你会后悔的。”
欧阳默垂着眼，下意识摸了摸颈间那道曾经以为会让她丧命的伤疤，摇了摇头。

她想起那天姨母朝她砍下的斧子突然落在地上，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全都是茫然和空洞，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一样，只有眼泪从那双眼睛里无声地落下来。
她看欧阳默就是欧阳默。
那人在这张脸上没有看到别人，没有看到自己的姐姐欧阳虞。
她突然跪在地上，猛地抱住欧阳默，只是不知所措地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小默、小默……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什么时候才会原谅那个人呢？
什么时候才会放下所有的一切呢？
欧阳默不知道。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想过这一切，只是呆滞且无神地看向自己的前方，愣愣的、愣愣的，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那人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突然转过身把那把斧头捡起来塞进欧阳默手里：“对……对，你不会原谅我，你杀了我，你也可以杀了我……我不会反抗，你杀了我就会原谅我，我不会反抗，原谅我……原谅我……”
“救救我……救救我……小默……”
我不会救你。她想。我来救你了，有没有人来救我呢？
欧阳默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那片大雪里一步一步，走向她姨母寝宫的方向。
她早就没办法记得，那雪夜到来之前，她与欧阳虔之间发生的全部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