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辈子(2)

大概是妻子住院四个月左右，他还在医院，就有人传来了消息，说二女儿掉进了家里的井中，等发现时已经没了呼吸。
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葬礼都是邻居好心帮着办的，村子里的人都来了。都挺惋惜的。那时候的随份子还很纯粹，没有现在的乌烟瘴气不正之风。大家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不少人特意多给了份子钱，也算是一份心意。
或许母女之间真的有感应，也就是那段时间，病床上已经面色灰败的妻子清醒了不少，虽然没什么精神，却也不再浑浑噩噩的昏睡。
妻子知道了女儿的死讯，哭过。病痛折磨着她，她整日整日的吃不下去饭，只能靠药物勉强吊着。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去嚎啕大哭，就只是悄无声息的掉眼泪，泪水掉下来沾湿了半边枕巾。
那之后她脸色似乎更差了，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衣服就显得空空荡荡，甚至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都萦绕着一股死气，窗边偶尔路过的阳光也驱散不了半分。
后来，是妻子自己下了结论，说咱们不治了。
原因有很多，但结果就是停止了治疗，他们慢慢等着死亡的来临。
王先生从开始就知道妻子的病治不好，只是想再多留她一段日子。总想着万一呢，万一就有一天好了呢?可病症也需要病人的配合。妻子已经存了死志，这心都死了，人也就拉不回来了。

妻子走的那天，外面下着小雨。妻子的精神很好，把大女儿叫到身前，嘱咐了几句，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妻子絮絮的聊起从前，她似乎没了疼痛，说话声音轻轻的，但也能听得出说的什么。她开始聊他们的初遇，说那也是一个雨天，比窗外的要大一点，只是不时打两个闪电，没有雷。很普通的相遇，然后擦肩而过。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他们两个会结婚，组成一个家庭，还生下两个女儿。
也想不到意外会接踵而至。
两个人都知道妻子怕是撑不过今天，默契的没有提病情，回忆了过去，再聊的就都是未来。
妻子说王先生为人太木讷，只会闷头做事，也不太会看人眼色，怕是讨不了女孩子的欢心。恐怕得劳身边人多费点心，总还要找个人过下去。家里情况现在不太好，三姐没孩子，也挺喜欢大女儿，可以让女儿先在他们家住着，还能帮着干点活，等着女儿一点点长大。
那天的雨似乎没下多久就停了，只是天阴了好久。
过去的农村没那么多讲究，也不会有人花大价钱去买一块墓地。那是很有钱的人才会做的选择。后山圈一块地，或是树林子里找一处平坦地方，和人家说一声，给点钱，连墓碑都不一定有，人也就在那里长久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