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春(十二)(2)
该怎么办,父亲?
我该怎么办?
心很痛,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敢回来,不敢面对他的父母叔伯,他怕他们入梦来指摘他落了国公府的家风,他怕他们让他堂堂正正不必为国公府争一时意气,让他光明磊落继续为国为民……他肩上似有千钧之重,胸口像是百万重压——镇国公府的家风,压得他时时喘息不得,只能硬逼着自己耐着性子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以延口残喘。
但……他的一切努力都是有私心的,他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了泉下有知的他们!
他无力地靠着冰冷的石碑,眼前一片恍惚,恍惚得竟觉得碑身的冰冷消失了,生硬也消失了,似乎有一只温暖的手柔柔摸着自己的头发:“我们家九郎,是我的骄傲……”暮色里晃晃一声清音,似昆山玉碎,凰山凤鸣。
母亲?母亲!
这是母亲!
每每跟着父亲上战场前,母亲就会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抚着他的头,柔柔的反复的亲他的额头:“平安归来,平安归来……”
“母亲!”杨九郎极用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伸出手来,想抓住那一团自己都觉得虚无的光影——这明知不可能的触碰怎么可能真的实现!他只能虚空地挥着迎向夕阳的背暗的手,然后慌觉一梦,带着无限的心有不甘回到现实。
杳霭流玉,暮色沉沉。
杨九郎依旧背靠着冷硬的石碑,双目微阖,凌乱的发丝从原本裹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中钻出来,晚风吹过,在苍山寒雪般白皙的面容上丝丝纷乱。
“我回来了……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暮色下,杨九郎泪痕未干,双眉紧锁。
火红的霞光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寒风扑面,四野腥甜。
一种熔岩般滚烫的心绪在杨九郎心中激烈翻涌,却终究在这样的暮色中凝滞、冷却,最后消散于无形——这是京城,最是吃人的地方,杨九郎,你可千万保重自己,否则,一切免谈!
堪堪几月不见,张云雷觉得自己的父皇脸色又青灰了些许,鬓边白发频生。
天家父子,君君臣臣,少有孺慕之情,但此时张云雷心里竟生出些许怜悯的惆怅来:“父皇……近来身体可好?”
“咳!”明帝应景地咳了两声,摆摆手表示无碍,又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你把镇国公家的那个孩子带回来了?”语气虽是询问,语意却是肯定。
张云雷心头微震,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跪下端端正正行礼:“父皇明鉴,儿臣原并不知道他便是镇国公家那位……”他咬着牙心头急着措辞,面上却一点不显——他知道带杨九郎回京定瞒不过他父皇的耳目,但……没想到他父皇知道得竟这般快,这般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他有些不敢拿不准他这位皇帝父亲的心思——不知是随口问问还是……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