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死（二稿）(4)

我意识到未来五十年，我将和他们一样，在这里度过。我有些犹豫，万一五十年后，世界变了一番样子怎么办？也许是第三四次世界大战，也许是彗星撞地球，也许只是一次小小的操作失误，都会让我前功尽弃，假如一切正常地——但是五十年后，人们还是无法摆脱死亡，我又该怎么办？
但我带着过去几十年的惯性，还是在设备里躺下了。随着地氟烷的渗出，我在意识模糊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明天见。”
操作人员微笑着像我点头。
一个悠长无梦的睡眠。
我听到轻微的滴答声响，手指传来有节奏的震动。随后便是渗透至四肢百骸的冰冷感，我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便是抽搐、昏迷。
这一次我真的醒来了。在全身僵直的时间里，过去的记忆像是消融的冰川，滴滴答答地坠下水珠。在缤纷的记忆碎片中，一个又一个场景渐渐明晰，我想起我的名字、我的亲人、我追求了半生的人体冷冻。那些回忆逐渐奔涌起来，仿佛无声的轰鸣，浓密而坚硬，包裹着我。我听见输液管里汩汩流淌的流水声，在近处有人把一叠纸扔在桌上，沉闷的一响后，远处有人发动汽车，又远远地驶离。
“能听到吗？”
我看向他，想点头，但我发现太难了，我现在几乎做不了任何动作。

“刘南。”他说，“是叫刘南吧，放松，乱动会影响恢复，你被冻了两百年，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两百年？！
“冷静，听我说。”他望了我一眼。
“2139年，也就是你被冻起来后的第36年。因为选择冷冻的人越来越多，资源负担太大，联合国出台措施，禁止了人体冷冻的商业化。国内的三家机构也逐渐合并，统一管理，将更多精力放到科研上。”
“名字也改了，冷冻二字去掉了。现在这里叫中国低温技术研究中心——这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说起来感觉在念历史课本。”
“解冻用的分子修复液，现在属于战略物资。我国每年只恢复五千个冷冻体，你的次序还不算太靠后，后面仓库里还有两百万个呢。最后一个人得排到四百年后，所以你懂了？”
那医学技术怎么样了？两百年了，总归比五十年前要更进步吧？
“我看看啊，你表上写的是——延长寿命。”他说，“嗯，怎么说呢，的确有成果出来了。但也被严控了，只有长途旅行的宇航员才能用，那个原料也是做分子修复液体的，所以对人体冷冻做了管制，你我根本接触不到的。”
“行了。”他说，“你再自己呆会儿，各项数值都安全，两个小时后，你就能出去了。”
后来，他们给我套上一身衣服，重新给了一张身份证。送我从那座似曾相识的建筑里出来。踏出大门，我便来到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