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2）(4)

他还不知道小孩儿叫什么名字，到现在都认识半个来月了也没问过。
那天他把姨妈的怀表要过来，打开表盘取了几个零件出来，兴高采烈的跑去找小孩儿修。到门口了被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扔在这儿的香蕉皮绊了一下，他捡起来扔进隔壁瑞蚨祥放在店外的垃圾桶里，刚要进店就听见郭师傅说“九良啊，我看最近孟家少爷送来的那些表你都没动啊，他有说过什么时候要吗？”
“我有分寸，师父。”
郭师傅没再继续问，却不知“九良”这两个字在门外那人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孟鹤堂如往常一样死死的盯着周九良的侧脸看，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和记忆中稚嫩的肉嘟嘟的小圆脸慢慢重叠。幼时一夕之间失去小孩儿的伤痛重新涌上心头，那些难过得睡着睡着都会哭醒的夜，还有无数次敲打对门却无人应的失落，一幕幕如在眼前。
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孟少爷你怎么了？”郭师傅扯了一张手纸给他。
看到小孩儿也在看他，孟鹤堂低头擦泪，“没事儿，眼里进沙子了。”
晚上孟鹤堂非要跟着周九良回去，路过馄饨摊，坐那儿吃了碗阳春面。买了瓶小酒回到阁楼上，就着一小碟盐煮花生仁儿，两个人借着月光对坐而饮。

孟鹤堂找了好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天南地北的瞎侃。周九良话很少，大多时候都在听他说，偶尔搭一两句腔。
可这种相处很舒服，似乎各自人生中缺席了十几年的心安又回来了。
酒过三巡，孟鹤堂带着些朦脓的醉意，眼神迷离的问他，“航航，你还记得我吗？”
周九良暗自瞳孔放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会叫他航航的人只有一个。他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之一口饮尽。
从这人第一天来钟表铺，他就想起了很遥远的童年里那个所有儿时经历都在身边的孟鹤堂，他也恍然顿悟了这就是他固执的定要回到上海的理由。那时候母亲问他为什么是上海，明明北平是更大的城市，会有更多的机会。他总说想在父亲生活的地方过这一生，但心里很清楚，是为了找回失去的东西。
可这几年生活一直无波无澜，直到那天，抬头望进孟鹤堂眼里的刹那，他突然就懂了，心也随即一下就填满了。
“航航，航航......”孟鹤堂彻底醉了，口中一直念叨着“航航”。
周九良一手环过他的腰将他放平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再拧了一把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刚要起身去收拾一下桌子，就被人拽着衣角坐了回去。

孟鹤堂的手不安分地摸向周九良的腿，虽然整个人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却闭着眼睛都知道往小孩儿所在的方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