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肉】文豪与炼金术师 无颜天才（顔のない天才）case芥川龙之介(3)

我自然地被引入了文学的深处，向下一本芥川龙之介的作品伸出了手。
在十六岁那年的春天，我被告知了剩余的时间。虽然觉得自己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但那也只是心理作用，只是逃避到小说里来麻痹危机感罢了。负责我的医生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慎重地用平稳却没有丝毫同情的声音，把我的身体情况向我做了说明。大体来说就是带动内脏的肌肉正在衰弱之类的，我却几乎没能听进去，只是从齿缝间小口地吸着气，再呼出来。
夜晚，在医院的个人病房里，我独身一人，翻开了芥川的作品。并非有意地，打开的篇目是《地狱变》。我有将一本书反复阅读的习惯，初次阅读只是走马观花，从第二次开始，我会考虑每一行单词选用的含义，注意情节的必然性，有时也会尝试改写。与其说那是创作欲，还不如说是通过解剖作品来尝试触摸神髓的探究心理更为恰当。
我的床边紧挨着一台小床头柜，我只把觉得已经充分读完的书放在上面，这样一来，过来看望我的母亲就会帮我把书带走。而没读完的书，就放在抽屉里。除了《地狱变》以外，所有的芥川作品都已经被放到床头柜上了，只有《地狱变》一直在我的抽屉里进进出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每次读完，我都无法接受它的结局，如此反复，已有三次之多。就算是时隔多日的再读，之后它依旧会回到抽屉里。已经读完了芥川的所有作品的我，一本本地读完了别的文豪的其它作品，但只有《地狱变》仍留在那里。越是接近自己的死期，我对芥川的不满就越是强盛。

十七岁，生命的终点。
如果说在我的人生中还有什么给人以美感的时刻的话，那大概就是死亡的瞬间吧。我没有在集中诊疗室之类的地方，而是在个人病房干燥无味的纯白床单上，久久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生并没能如我愿，死却是如此顺心。双亲的啜泣，医生奇妙的鼻息，还有医疗器械无机质的心电音，所有的一切都在渐渐地从我的意识中淡出。我迎来了平静的，句号般的终点。
这时，我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天花板上的一丝污点正在荡漾着晕染开来。
如同墨水一般。墨水终于侵蚀覆盖了整个天花板，顺着墙壁，向着地板流淌下来。我虽然无数次地想象过死后的世界，但这与所有的想象都不一样。流淌到地板上的墨水水位在逐渐升高，终于完全吞噬了床铺，濡湿了我的后背，又浸入了我的肩膀，抚上我的脸颊。在墨水到达我嘴角的瞬间，我毫不犹豫地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就这样坚持了一会儿，但终究还是到达了界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这时我才明白，即使在墨水中我也是可以呼吸的。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展现的，是全新的光景。
我很快就理解了我正身处《地狱变》之中这一事实，这里与我读书时脑海中构思出的幻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