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2)

头一件事便是给这丫鬟取个名字，谢家是有牌面的人家，这牌面不体现在出门的八抬大轿上，而在下人们的名字上。老爷出门可以没有八抬大轿，可一个下人没有名字，说出去可是要叫人笑话的。于是谢小姐动用了她饱读10年08个月诗书的脑子，给丫鬟取了一个名字——这应当是个好名字，有了这个名字的柳丫鬟仿佛顷刻间就变成了柳小姐。
丫鬟从此叫柳焕然。
柳焕然是个粗野的丫鬟，即使她生在长安城，比别的地方的丫鬟多见过许多世面，但这并不妨碍她与别的地方的丫鬟的相通，她长到10岁，还没有吃过一顿肉。
不过这只是相对于几分钟之前的她来说，此时厨房的老妈子已经给小姐房里的许许多多的丫鬟送来了饭菜，其中有肉。
混杂在一众菜中的几块肉瞬间改变了她对这座府邸的态度。如果说她刚进这座园子时对这儿的奢靡尚保持惊叹的态度。那么现在则是感恩戴德，同时爱屋及乌地蔓延到了谢小姐身上。仿佛谢小姐就是那碗里的几块肉，虽然毫无滋味，却仍旧尚可期待。
经过这个名字和这顿饭的铺垫，柳焕然终于见到了谢甘棠。
令柳焕然吃惊的不是谢甘棠身上所着服饰的精致，而是谢甘棠身上所着服饰的简陋——一个没有见过更多世面的丫鬟是不知道其中的巧妙的，譬如不养蚕的地方结出的蚕丝，即使十分粗糙，也珍贵的足以忽略它的本质——而在柳焕然眼里，这位小姐所着的素净衣裳不过同街上家境最好的女人买得起的布料所剪裁成的更加薄一些，花纹多一些，除此之外便并无他处。与此相比，长安传的神乎其神的谢甘棠的天仙之姿，真实的面貌却是个因为不受风沙而略显清秀，却绝称不上好看的姑娘这一点，倒显得平平无奇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柳焕然见谢甘棠的第1面，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孔子见毛泽东，唐明皇见玛丽莲梦露。所以实在不应当对这一点的枯燥而感到不耐烦，毕竟公元250年的长安，实在是找不出一件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之后的事似乎并不合许多读者们的意，却也实在是在情理之中。柳焕然是众多谢家下等丫鬟中的一个，谢甘棠依旧过她实在枯燥的小姐日子，向着三年后成为一个合格皇后的方向迈进。至于那一天后，两人实在是见不上第2面。然而在这硕大的几万人的长安，一个丫鬟能否与一个小姐见上一面，又何曾谈得上是一件事呢？
但是长安到底还是长安，是一个虽然永远枯燥荒诞，但容不下任何一份安宁留驻的地方。当柳焕然还没有吃够谢家的肉，谢甘棠还来不及结束那枯燥的小姐生活，成为皇后时，战争早早的来了。
战事一路吃紧，敌军一直逼到了皇城门外。敌军还未破门，但是城门内已经乱成一团。百姓四处逃窜，皇帝在几个月前已南下避难，谢家的朝臣也追随而去，剩下的人慌乱地收拾着金银细软，一哄而散，各自奔命。
三天后，敌军破门。此时的谢家已经空无一人，除了谢甘棠。不是没有人想过要带她走，但她拒绝了。于是再没有一个人来询问过她是否要与他一起逃命。毕竟在这样的战乱年代，一个已然失去价值的头脑顽固的小姐甚至比不上一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