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二】(2)
冬天是热河最美的季节,也是她最欢乐的时光。
她会跟着父亲去辽河边,那条奔腾的大河早已冻上一层厚厚的冰。父亲有的时候会带上冰床子,她就坐在冰床子上,被他拽着在冰面上一圈圈地转着圈。父亲也会牵着她,让她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走着,她总会挣开父亲,撒欢地往前跑着,有时还会在冰上跳跳,听到声音就吓得跑回来一把挽住父亲的胳膊,被他弹了一下额头后才会乖乖地跟着他走。
她会求母亲带自己去长白山,看一棵棵红豆杉的枝丫彼此相互交错,枝头挂上的雾凇把它们连成一片,远远的看,美丽皎洁,晶莹闪烁,像极了绽放的冰花。
当她长大以后,知道了西洋人过的圣诞节,她总会想,那棵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是不是也比不上她记忆里那片绵延不绝的雾凇。
除了美景,她喜欢的还有年二十三的大集。
小年预示着年的开始。早上起床后,拜过灶王爷,就可以跟着母亲去赶集了。集市里面满满当当挤得都是人。她蹲在摊前,仰着头,先看看母亲和卖主讨价还价,再看看不远处铺子上的一些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的东西。等发现母亲心满意足地把买到的年货放到包里,她兴奋地站起来,拉过母亲的手,拽起母亲走向下一家,这时候,她往往会把母亲带到一家卖零食的小摊前。母亲疼她,一圈集走下来,除了要置办的年货,她的手里总会多一点好吃的,有时会是一把蜜饯,有时会是几个糖瓜,更多的时候,会是一串糖葫芦。
她向来是好甜口的,尤其是糖葫芦。
糖化在嘴里,甜味融在了心里。
过了小年就是大年,这是她一年里最盼望的一天。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吃好吃的,可以在晚上出去放炮仗。
她家的年夜饭桌上,母亲做的小黏豆包是必不可少的,豆包在她家的地位,和寻常人家东北年夜饭桌上的猪肉大葱馅饺子还有猪肉炖粉条一样。她好甜口,所以她总会在黏豆包端上桌后,赶紧把离她最近的一个豆包拿在手中咬上一大口,另一只手去够剩下的豆包,也顾不上还冒着热气。父亲佯装生气的轻拍开她的手,斥她小馋猫,然后抢过她手中的豆包自己吃起来。母亲被父女俩逗得咯咯笑,手上的筷子却没停,肉菜饺子堆满了父女俩的碗,她也会拿起筷子,把大块的肉夹到父母的碗里。
母亲在收拾碗筷,她被父亲带出去放炮仗。父亲拿出提前买好的炮仗,像个孩子一样,把长长的一挂拆碎,然后一个个地去点,享受着快乐。她不一样,她更喜欢点整挂的炮仗,听火药爆炸的声音响上许久,而她看着漫天飞舞的烟尘与红纸,像是看见了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在大年夜晚,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热河红灯高挂的万家灯火。
除了玩,她也爱看书。
她的父亲爱书,即使在逃难的时候,也不忘记背上一捆书。到了热河,他依然在一个私塾当先生。而她母亲的家里是开当铺的,在母亲小时候,常常去看自己父亲写账本打算盘,每当这时,还是小孩儿的母亲,总会惦着脚尖,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这时做掌柜的父亲会抱起自己的女儿,指给她看那些字,久而久之,母亲学会了写一笔清秀的小字,也学会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