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酒店(2)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在酒店住下了,我无忧无虑,晚春酒店似乎总会让人心想事成。每次我咒骂父亲的不管不顾,老人都会充当我内心恶意的调停者,说他是不愿意见着我死才离开的,是的,我已经多年没见着我父亲了。我已经记不清老爷爷的脸,印象最深的是那头白色卷发和慈祥的笑容,自从我自告奋勇承担了前台业务,他就出现得越来越少,那段时间,他经常躲在房间里写信,他是一个谜,从不讲述自己的过往,我越发觉得他就是晚春酒店本身。
直到十八岁,他对我说:你该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待在酒店的准备,晚春酒店就是我的避风港。“你该走了,去见识人生不同的样子,去直面苦难,去迎接未来。”老人没说太重的话,却有股斩钉截铁的意味,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我没有理由拒绝,第二天,我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个我成长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是另一个维度,那里很宽广,冒险的形式也更为丰富。在那,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像女客人,他们来时风尘仆仆,走时眼神耷拉,也有一些没什么困惑的人,她们面对生活怡然自得,就像那个喜欢玉兰花的姑娘。失去了酒店的庇护,我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到处打工养活自己,然后结婚生子,把下半生投入到世俗之中。我早就打听不到父亲的消息,也逐渐忘却了晚春酒店的日子。
妻子去世当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页透着古朴的气息,用诚恳的语气邀请我回酒店看看,我突然记起了那个值得怀念的地方,了无牵挂的我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与前台老人一番攀谈后,我住进了晚春酒店。房间的装饰很古旧,床榻上没有半点灰尘,看得出有精心维护过,桌上的玉兰花还带着露水,想来传统也没丢。我把行李随意一扔,打算先睡一觉,但不经意的一瞥却让我睡意全无,床柜上是那串我早年送给女孩的手镯,我赶紧去找老人问个清楚,但找遍了酒店,也不见他的踪迹,或许是直觉,或许是酒店的靡靡之音,我停在了老人的房间前,门虚掩着,我不带一丝犹豫,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