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里的风（良堂）二十八(2)

“走了？去哪了？”周九良迈上台阶，扶住门框往里张望，看见婆婆肥大的花短裤还挂在屋里牵的晾衣绳上。
两夫妻面面相觑，还是女人含糊地回了句，“老家。”
“远吗？还回来吗？婆婆的脚走远路会痛。”但很快周九良就察觉到他们神情上的异样，这不是周九良第一次面对生死，妈妈死的时候他就坐在边上，看着血从她后脑勺涌出来，混着点白花花的东西淌到自己脚边，但周九良很冷静，甚至毫不意外，好像知道早晚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可现在，周九良耳朵里嗡嗡的，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听见谁扯着嗓子喊道，“婆婆呢！婆婆呢！——”一声比一声刺耳尖利。
孟鹤堂闻声扔下扫把就跑了出来，先蹲下拍了拍周九良的脸颊，抱在怀里安抚道：“九良？九良，怎么了？没事没事！婆婆没事啊！”
等他安静下来，孟鹤堂才拉着夫妻回屋，低声询问了几句。周九良蹲在门边，听见屋里吹出来一阵长长的风，然后孟鹤堂把自己领回家。
紧贴着门后的墙壁，周九良跟谁赌气似的不肯往里走，扁着嘴问道：“婆婆是不是死了！”
“嗯。”孟鹤堂挤毛巾给他揉了把脸，清楚明白地答了一句“是”。

本来儿子媳妇来接她去别的地方避一避，收拾东西的时候，她说着要把厨房的油盐也带上，一个人出院子被断了的树枝绊着，本来小脚就站不稳，一下摔倒嗑在压水井的手柄上，等儿子想起来找人，已经淹死了。
周九良得到答案，反而冷静下来，用手背一抹眼睛，说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孟鹤堂抚着他的后脖颈把人压在肩膀上倚着。
人是在他们回来前两天出的殡，孟鹤堂随了十块钱，隔天夫妻还了礼，两条红纸包着的方片糕和一条毛巾。
后来孟鹤堂才知道老萧和焦婶家都只随了一块钱，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事，直到有一次听见焦婶背地里说道：“就他有钱，显得我们不讲情意似的。”
“也没人说啊，你自己瞎琢磨。”老萧媳妇搭了一句。
“我看谁倒是敢说！”
唉，还是问一问宿舍的事吧，孟鹤堂叹了口气。
榕树断了，周九良觉得自己的童年也是到这结束了，婆婆是最后一位把他当成孩子一样疼爱的长辈。孟鹤堂？孟鹤堂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