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万里(3)

向前去，再向前去。——直到再没有路可以走。
在一片苍茫夜色中，我愣怔着半张口，眼见延州连带城门都成了一片废墟焦土。只觉天旋地转，眸中水珠滚落下来滴凝成冰。从马上滚落下来跌跌撞撞奔向灰烬中，也不去管凛冽寒风如何将自己的脸雕刻出皲裂痕迹。我还愣着，耳畔却已响起刀锋破空之音。我疾速侧身擦刃而过，回首只见长刀划破月影，携血腥气息向我而来。已成灰烬的城中留下的喽啰不值一提，系在腰间长刀尚未出鞘，便已将其踏在足下。我红了眼，恶狠狠的逼近，问道:
“他们，在哪？”
西夏人勉强听懂了我的话，颤着音告诉我，这里的二百死士，皆是以身殉国。李元昊来时，满城死士与军粮物资，已是被火吞噬殆尽，一丝未留。他话尚未说完，脖颈已溅出三尺血色，溶解延州霏霏霜雪。我杀了他。却不想污染这已是英灵安息之地的九陌八街。我站起身，眸下带血，将他扔出城外，继续向灰烬深处走去。
我见到了“玉堂”与“寒雨”…在我奋力搬运灰烬上的石块，锋利石刃割破我的指尖，让我的血滴落在其上的时候。我将它们捡起，随着我的动作，借着夜色的辉芒，沾着沙场砂土与血迹的玉堂与寒雨，仍旧发出夺魄寒光。

我将他们护在怀里，泪痕满面，昏了过去。
我在梦中依稀能见，离玉堂一身白裳已是浸血，怀抱仿若熟睡的韩女将，一步步、坚定的，向火中去。
我蓦然睁开双眼，目眦几欲撕裂。再醒时，陶村长站在床前照看我。我慌忙低头找寻双刀，好在他们仍旧在我怀中。陶村长将沾了温水的布条放下，坚定而真诚的看着我的眼睛，将他心中的想法诉与我听。他说，他和村民想为这双刀立个祠来……因为离玉堂，因为韩莹莹，因为护佑数十万百姓而浴血奋战全体殉国的二百英灵。
我沉默良久，终是将刀郑重的放到他手里。陶村长也拿过刀，但此时他的手，比拿自己的刀更加稳重。
侠者，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走在一场旷世之战中。更何况是离玉堂那样满心惦念着家国百姓的侠客。
经年以来血浴沙磨，饮冰啖雪，造就侠客不死盛名。
又是一岁草长莺飞时节。
我未上前去敬香，只在祠内放了三坛来自神威的好酒。我在玉堂寒雨前拜上三拜，略笑着将现下之事娓娓诉来。这是一个新的万里杀，他让大宋子民都更加团结；这是一个旧的万里杀，他依旧持着以百姓为本的理念。当年双双奔赴战场的兄弟、仇敌、丈夫、儿子……已全然不在世上，而我们，还将为了这些已故的、未亡的人，而继续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