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文学]平坦的文明(3)

那天晚上，我和她坐在樱花树下互诉衷肠。
“……后来我明白，白马王子不是等来的，而是要自己去寻找的。”
“万一找不到呢？”我问她。
“嗯——那我就做我自己的白马王子吧。”小洁如是说。
她还向我抱怨父母的迂，她认为两人在一起不一定要房子车子，只需要满足基本的物质条件，剩下的靠爱去守候。
一通谈话下来，我和小洁都受益匪浅。
往后的日子里，我每天早上都会去幸福小院吃早餐，小洁也照常把残羹冷炙留给流浪者们。这一段岁月安静而祥和，但也太过匆匆。
一段时间后我进入一所寄宿中学就读，每周末回家必然要光临幸福小院，因为学校食堂的早餐实在令我难以下咽，而这里的小面是我朝思暮想的人间美味。
不知什么时候起，全市开始搞创文运动了。
街上冷清了许多，所有流动摊点都被驱逐，想买个煎饼果子要跑到河对面去。许多早点店因为占道经营被禁止出门摆摊，顾客们见空间太小便不再光顾了。
全校师生停课，齐背创文宣传知识，背不出来的要求停学回家，不能上街。公园里打太极的老爷、跳广场舞的大妈也要会背，否则不准入园。到处张灯结彩，拉起火红的条幅。凡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创文宣传标语。
奶奶打趣说：“这么大的场面我几十年没见过了。”

小洁后来给我讲，幸福小院先是被批为占道经营，责令整改，后来又被当做违建，场地不够平整，有伤城市文明风貌，要求重建。
期初她父亲并不同意，因为重建的费用他承担不起。等到新文件下达，答应给拆迁户分新房，他这才勉强选择拆迁。
拆迁那天，小洁一家在一旁围观。看着自己惨淡经营的幸福小院即将化为乌有，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那棵樱花树，造化的位置不对，有毁街道的美观，几天前被创文办的人拦腰斩断，只剩一座寂寞的树桩，低吟着往日的枝繁叶茂，如同一座无字的墓碑。
然而这墓碑是不能一直矗立下去的。压路机推着碾轮驶来，欲将小院夷为平地。
小玉冲了出来，背靠树桩，冲着压路机狂吠不止。
司机叫她滚开，否则直接碾过去。
小洁上前，请司机稍安勿躁。她抱住小玉将其移开，可是小玉不听话，硬要留在树桩下同压路机对峙。小洁费尽力气抓紧小玉四肢，离开工作区域。
小玉在她怀中竭尽全力地挣扎，狂吠，呻吟。
压路机的引擎启动了，发出象征文明的隆隆轰鸣声，加速驶向树桩，粗壮的碾轮势不可当。
小玉终于挣脱了，瞄准树桩死命狂奔。
霎时，碾轮下传出咯吱声响。司机没有理会，继续行进，殷红的鲜血从滚筒的另一面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