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仰望的圣枪(2)

司机用往黑泽修女印着红十字的搪瓷杯里倒了一满杯的羊奶：“现在是战争时期，牛奶供应已经完全断了。你看，我这也只有羊奶...（他突然讨论起羊奶的营养价值）...好好照顾我们前线的兄弟。”他望着帐篷外面，马尔科恩和其他修女们混成一片，搬运伤员。黑泽修女剪断司机受伤的另一只手臂上耷拉着的，曾经是袖子的东西。这破布浸满血和灰尘，幸好没有汽油味。清洗皮肤的清凉和痛感让司机回想起，昨天清晨出发的森林里，人们浑身都是露水，凉爽又宜人；蓝灰色的树干气味清新，废弃的砖墙上长满爬山虎和苔藓。在森林的最深处一定有一条通往桃源乡的小路，里面长满野果，有兔子可以烤来吃，只是坦克的打斗轰塌了某棵该死的树，把小路全都给挡上了。
黑泽绕过围挡走向刚施工完毕的道路。这条路不能在晚上走，不仅没有路灯，地上砖也不平。白天不注意走三步也要绊一跤。地砖，只有地砖是真正不明朗的前路，人们的足迹和车辙在时间中积累成一把奶油刀切开了薄薄的地砖和下面沙质的蛋糕。前人并没有思考过，《未选择的路》这首诗更多是有关20世纪初期美国市政工程的不完善。突然间她凭空想象出黑泽坐在办公室的格子间，被工资条绑住双手的场景；之后陷入更加糟糕的26岁贫穷中，用网上购物不断确认自己拥有一架跑不快的车，一处住不起的房，一条长不大的猫，一件穿不坏的旧衣服。也许19世纪时候现居伦敦的黑泽小姐会是这样的吧！她不用听面试官的话，也知道他会问到你是否接受加班。作为命运的一部分，我们都会回答可以接受，而面试官，他知道这空缺终于有倒霉蛋来填了，在内心长舒一口气。一些能量过剩的职员欢呼着评论新人的身材和人品，坐在角落里的老油条面无表情地准备好接受你的求助。

扫地大妈见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她会微笑着指给你厕所和茶水间的位置，看你小步跑起离地的距离，对你的礼貌态度大加赞赏。而门口的保安同样见过千百次，他从这一仪式性的入职里看到的只有永恒的分离。从他可以当上保安的那一刻起，他才感受到这种分离的力量，就从他小时候打水漂投出的第77个石子开始积累。
再一次屈尊拨通修道院前线电话之前，霍尔斯特上尉拿起一支笔，假装（或者预言）自己可以为电话对面的人记下一长串改变战争的电文。他拨弄两下笔盖就再没兴趣了，以军人的紧张姿态直直坐在扶手椅上。修女接通电话：“你找黑泽么？她今天真忙。等一下！”这是马尔科恩在接电话，之后是修女黑泽：“你好霍尔斯特上尉。是我，但是你的抗生素在哪里？”霍尔斯特明知道抗生素还有两周才能运来，还是答应修女要从他那里拿到足够20个人用一周的量，他看到那幅有花边装饰，画着贵族女士和军人手挽手走向电影院的图片，就忍不住答应下来了。或者我们不为他开脱，直言不讳地说：他没有，也不知道抗生素什么时候会来，现在在哪里。他最精锐的士兵同他一样短视，所以没有从敌人的运输线里截来一卡车药品，其中存在抗生素的可能。和她的追求者们一样，黑泽也不懂电影艺术，但是看电影还是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