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祭人间雪满头(2)

就像被这孤傲的紫禁城遗忘了的皇兄一样。
朕的皇兄啊……不过二十三岁，就被这个华丽的优雅的贪婪的恶心的残忍的皇宫，吞噬掉了。
他活下来了。那个温柔的、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哥哥没有子嗣，他成为了新的君王。
站在这个他曾经憧憬过的，华丽的虚妄的噬人的宫殿，那仿佛沾满了绛红色血腥的宝座上，像是还残存着兄长的余温。他几近贪婪地紧紧握住哥哥给他留下的权利，并用这些东西铲除了几乎一切企图阻止他的人。——而那个笨蛋似乎永远也真正学不会如何用它们。
脚下的大臣跪下来，恭敬地喊着
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扬起下巴俯视着这一切——仿佛理所当然。
可是眼前似乎模糊了。
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又没有家了。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即使我杀了恶人，即使我殚精竭虑，即使我只是想要为自己为大明谋个出路……
可我的双手似乎最终什么都握不住自己想要的
全国各地难民起义纷纷，藩王那里也幺蛾子不断，东北女真的军情更是告急……
……朕应该相信谁，谁来告诉朕？朕要怎么做！

他看着身旁看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着的太监们、大臣们。
他知道他们在别人面前又何尝不是如大权在握趾高气扬。
有点嫉妒你呢，哥哥。至少你似乎永远都无忧无虑，活得那么开心那么自在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自在无极
……留那么多烂摊子给朕
“来，吾弟当为尧舜！”
皇兄，朕……好像杀错人了。袁崇焕他……是不是不应该死呢？
朕只是想重塑太祖时期的太平盛世，可如今……大明似乎也被我亲手毁掉了
朕……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他仰起那张疲惫惯了、早已变得不会笑了的脸。
……也不知这张早早随岁月老去的脸，皇兄……可能否还能认得出来？
毕竟，……他是个笨蛋啊。
天气似乎不是很好。寒风吹过，看上去华丽而秀美的龙袍随着风鼓起来，其下盖的是妻亲自缝纫的满满的补丁，和一具满是伤痕、自天启年间起便早已空了的躯壳。
……很适合被当做亡国之日载入史册。
他忙了整整十七年，他太累了，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是默然瞌上眼睛回忆童年。记忆是一酿善于自欺欺人的虚假的酒，一旦起封，瘀了多年的沉香弥漫开来，狡猾地悄然从内部改变自己，把原本灰白的童年变得好像忽然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