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真夜（陆）(9)

皮肤被潮湿的草叶扎得生疼，美绪翻身坐起，终于被眼前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搅得恼火起来，她揉着被箍疼的手腕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意识却在视线无意触碰到那双深渊似的瞳眸时终止了运转。
那个人影正偏过头来望向她，逆光伫立在雨中，远处投来的淡白灯光将他的影子勾勒得墨迹一般浓重，显现出了少年年轻纤细的轮廓。暗红的眼眸犹如无光的幽夜，晦暗、幽深、没有焦点，甚至捕捉不到一丝波澜，近乎接近一种机械与人偶的无机质感——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却有一种洞穿灵魂的错觉，美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胸口不知为何犹如填注进了一道铅液，沉甸甸地坠痛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意外收获呐，没想到你这小鬼也藏在这附近！」
男子癫狂的大笑声再次把她拉回了现实，那个影子向后方跃开一步，和面前的男子拉开了距离。
振去刀刃上水红的渍迹，收刀入鞘。少年脸上依旧一片毫无表情的木然。
水线混杂着浓稠的鲜红颜色从男子腕部滴淌下来，他攥住渗血的刀口，眼底依旧闪烁着狂妄张扬的火花，而看到少年收起刀以后宛若石像岿然不动，停在了对峙的范围之外，完全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男子的怒火就蓦地窜出了胸腔：

「你大概在追那只鬼神吧，既然都现身了就别先急着离开，就算你不打算对人类出手，」
这样肆意地寻衅，丝毫对对方的底线一无所知，男子还不忘朝躲在一旁的美绪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故意拖长了最后一句话的尾音。
「那边的小姐你也不应该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吧！我可是接到那个大人的指示，要杀掉她才——」
仿佛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开关，少年苍白木然的面孔上，一些部位开始不自然的，微弱地抽搐，像是五官从来没有承受过，亦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种奇怪的情绪变化。那双失去焦点的赤瞳中，原本应该是瞳孔的那部分空洞变了形，向外围暗红色的虹膜扩散一圈，涣散而又突然间把什么无形、即将爆发的东西彻底释放了出来。
少年切紧了颤动不已的牙齿，喉咙里溢出了一声破碎、挣扎般的咆哮。
一道寒光在视野中一晃而过，甚至没有人看清楚他拔刀的动作，刀剑下一秒就压上了那人的脖子。男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脖颈处当即冒出了血珠。
「——谁！」
沙哑的声线愤怒地震颤着，伴随一阵持续的，咬牙切齿的格格声。少年的周身仿佛燃起了看不见的火炎，他瞪向地上的男人，继续将架在脖颈上的刀刃狠狠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