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真夜（叁）(6)

「就忍耐一下下——」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跪在检查室的床前，隔着一层医用手套轻轻摩挲着那孩子的发顶。
「咱又不是第一次不上麻醉就挨扎了，美绪姐，你用不着拿咱当从没来过医院的小孩子。」压在枕头两侧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多罗罗马上就打断了女子的柔声细语：「倒是你，美绪姐，脸色怎么比咱这生病的还难看，要是害怕的话你就到外面的走廊里去等吧。」
小姑娘故意放大的嗓门有些失控地微颤着，明显是在心里憋闷着一股不稳定的情绪，却又不愿意当着女子的面发泄。刻意抬高不少的声音也因为隔着枕头变得闷声闷气起来，里面的异样情绪也就听得不太清晰了。
看着小姑娘孤零零地趴在病床上，女子心底最柔软的部位被一种冰冷又尖锐的刺痛感贯穿了，她拉住那只掌心沁汗的小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那今天晚上破个例吧，多罗罗想吃什么，我回家去准备。」
「诶？——真的吗？！」听到美绪的话，小姑娘一下子就重新抬起头，眼底跳出几朵小小的火花。
「当然了，要吃什么都可以~」
「咱想吃美绪姐做的玉子烧和可乐饼！」

憔悴的小脸上因为满满期待的笑意而溶入了一点血色，小姑娘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声音变得轻快极了。
「玉子烧和可乐饼呐，了解啦~那你等着我哦，我先去超市买马铃薯和洋葱。」美绪也努力地使声线更去迎合小姑娘轻松的语气，飞快地站起身来。
离开检查室时，她又忍不住回头隔着玻璃看了几眼病床上的多罗罗，穿刺的针头正慢慢从后脑部位抽出脑脊液，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甚至一声也不吭，身下的枕头被一双小手揪扯得皱巴巴的。
尽管早就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了，胸腔深处还是一紧一紧地抽痛了起来，她努力地回忆着刚才那孩子向自己露出的笑靥，匆匆走进了电梯。
笑容代表着健康，这说明那孩子在恢复，在好转，预示今天她也能平安顺利地度过。就像那些已经可以到外面绿草茵茵的花园里享受和暖日光的病人们一样，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跟那孩子一样明朗的笑靥。既然他们都平安无事，那么多罗罗也一定会是这样的，一定会的。
这样努力地在心里不停说服着自己，努力地回想着小姑娘灿灿的表情，而不是今天早上秋山医生交给自己那张化验单上变化微乎其微的数字们，女子一点点压下了胸口沉甸甸的痛感。她深呼了一口气，学着多罗罗刚才的样子，对着电梯里那个模糊疲惫的倒影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