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不能遗忘的印象

作者:夏衍
编者出的题目已经忘了,大约是要写一些上海战争中的印象。印象实在太多,现在就将两件自身遭遇的,使我永也不能忘记的印象写下来吧。
其一
二月十五,搭了载着某团体捐给十九路军兵士的军需品和食粮的运货汽车,从中山路到真如去。过了大杨桥,前面就没有连接的市廛,而只展开着随时的点缀着土堆和池沼的耕地。因为那时来往的汽车很多,所以那条平时坐在汽车里会使你上下跳跃的交通路已经修铺得相当的平稳;汽车开足每小时四十里的速率,汽车夫已在溅着口沫的和坐在旁边的送货的办事员谈话。突然,离开我们的车子前面不到一百码路的一辆红十字会汽车,好象前面碰到了一条土堤一般的停住车上的五六个穿制服的职员,好象一盘豆子倒在地上一般的四散的望着两面的耕地乱闯。无疑的,这是日本帝国主义的飞机。于是我们的车子也很快地停了,我们也象他们一样地躲在土堆和沟渠里面。飞机只有一架,飞得很低,在我们两辆汽车前后飞了一转,弃下了一捆白底蓝字的传单,很快地就曳看尾巴望东方飞去。大家透了口气,重新聚会拢来,汽车夫说,传单正丢在他的前面,不到两三文路,假使这是炸弹,那就性命没了,他又说飞机师一共两个,擦传单的好象还在带笑的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