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登云客栈系列·汉芳篇- 夜白 （4~5）(2)

夜色下，孙九芳在杂草丛中翻找；扒开几个破篓子，又推开一张歪了的大柜子，树根下竟忽然现出腰那么粗的大洞来。他鬼使神差地钻进去，想着能掏出一窝兔子来也不错；谁知那洞越爬越深，后来身下一空，掉进一方暗室中。
暗室只有一角点着白蜡烛，靠墙处摆着长长的一具开了一半的木匣。孙九芳摸过去探头一看，那木匣是空的，底下似乎铺着几层软布。几乎没犹豫，他翻身钻了进去。
整具匣子很有些年头，里面潮乎乎的一股霉味，但依旧令孙九芳想起了久违的床的触感。他眯起眼，清醒的最后一刻想起娘的交代。
千万别出来；躲在里面，就安全了。
刚睡熟，孙九芳就从梦中惊醒；有人拍他的脸。
“喂，小叫花子！”一个男人啧啧称奇，“真行，睡在棺材里，居然不害怕！”
那个人之后便成了孙九芳的师父。
师父对自己的姓名一直讳莫如深，究竟师从何派也无从知晓，能给一口饭吃，已是极大的恩惠了。趴在桌边的孙九芳认真扒饭的时候，师父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他的身型，不住点头。
“脑袋大，好钻洞。练好了缩骨功，以后只要脑袋能进的洞，身子就能进；你不怕黑，还睡过棺材。嗬，是好苗子。”

究竟是不是老天爷赏的饭碗，在当时不过十岁的孙九芳心里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为了跟在师父身边，没少吃过苦。
为了保持身材的细小，每顿饭只半饱不说，还要花上大量的时间跟着师父学本领。“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冲关……”口诀背得糊里糊涂；下铲的窍门还那么难。更别说一天有大半的时间要花在地下的昏暗墓室里，浑浊的空气、可怖的尸骨、凶狠的虫蚁，每一样都让他作呕、感到厌恶。最难的是分辨那些明器；那些褪了色、沾满污垢的古物，实在令人不想触碰。
但这一声师父喊了下去，想要反悔也难。曾经有一回，孙九芳动了心思；他发现原来世间还有那么多行当，卖肉的、挑货的、磨刀的、种地的，哪个都比自己这门从死人手里摸宝贝的手艺来得正经。他便偷摸看着人家，从牙缝里省下一笔“赎身钱”。
没想到等自己一本正经地把攒了许久的碎银子放到师父面前时，师父却忍俊不禁。“怎么，不想再继续跟着我了？”师父慢悠悠竖起两根手指头，“你学得还不过凤毛麟角，给我效力的资格都不够。连同我捡了你的这条性命……罢了，好在你也没学成，只要你凑足二两银子，当做你之前的学费，咱俩之间就算缘分浅，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