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2)

“借香炉肯定是要祭拜什么人或者神仙，但河边上又没坟，又没庙，他是要祭啥？”九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
天刚亮，九香就悄悄摸出了门。村子还在沉睡，只有一两只公鸡偶尔发出鸣叫。晨风轻抚着芦苇，仿佛在安抚它们继续睡个回笼觉。芦苇掩住了九香瘦小的身形，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忍者哈欠静静地等。
没多久，芦苇荡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的脚步慢慢靠近，九香的心也一点点提了起来。那人从九香的身边走过，停在了河边。
过了一会，河边传来轻轻的抽噎。透过芦苇的间隙，九香看见河边的背影微微耸动。
“师父，我好想再听听您给我说说活儿呀！”
“师父，我终于成了角儿了，您在天上看到了吗？”
那人从背包里拿出香炉，端正地摆在地上，供上三根香。又掏出一瓶酒，手有些颤抖地拧着瓶盖，尝试了几次才打开。他对着香炉慢慢躬下身，然后洒酒在地，空气中飘着浓烈的酒香，熏得九香更困了。
那人站不稳似的，看着泥土中慢慢渗下的酒，仿佛渗下去的是他的魂。
“师父，我再背一遍《地理图》吧？”
“奔北大关，走河北大街，大红桥，杨村、蔡村、河西务，安平，马头，张家湾，奔通州八里桥，进北京齐化门，出北京德胜门。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康庄子，怀来，沙城，保安，下花园，辛庄子，宣化府，沙岭子，榆林，张家口……”他顿了顿，想了半晌，又挠了挠头，突然撒娇般笑着说：“做飞机回北京……”

“师父，您当时还夸我比师兄们聪明呢，您看我都成角儿了，您却再也夸不了我了......”
后面的话早已听不清了，因为那男人开始放声大哭口中还不停地絮叨着。嗯，九香想，真像弟弟上回脚滑跌脏了新衣服，在爹娘面前哭诉。
那男人哭累了，呼号渐渐变成抽噎。太阳早已经隐进云里，九香觉得困极了，不觉歪在芦苇丛中。恍惚间，他看见河边的背影站起来，又对着香炉恭敬地一拜，郑重地说道：“师父您说过，要先学吃饭，再学养家，三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徒弟记着呢……”
等九香醒来，天上已经冒出点点星光，那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李嫂说，那人昨日就连夜离开了苇花儿村。九香有些着急地跑进芦苇荡，河边还闻得见酒香，但小铁棚里却空无一人。天气一天天转凉，苇花村的村民们忙起了秋收，九香和其他孩子依旧整日在芦苇丛撒欢。芦苇花雪白雪白，随着风荡来荡去，无声地告别日落，迎接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