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一）(2)

自那以后，他再没吃过像样的一餐，可以充饥的只有沿途的草植。他用仅存的幽默感将这些杂草称作零食，薅下枝叶，口袋里放一把，手里攥一把，一次嚼一点，嚼到嘴里出现发干的柴火味道，再吐掉换下一个。
突然，视野中出现一枚黑点，他无法判断那是什么，直觉告诉他应该过去，但他还是驻足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后，他踉踉跄跄，走出跑的动作，像一个没转好发条的劣质玩偶，眼神露出渴望，他的动作更像是赴死。如果有观众，他就是个三流笑话的演员，上演这场无味的剧目。离黑点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是一匹狼，一匹死狼倒在了这片大地上。
他从未接触过真实的狼，也许是死亡的原因，他觉得它和死狗没什么两样，假如它死在城市的街上，它只是一条狗罢了，但这片土地只有猎手才能生存。它应该死了不久，毛皮还没有干枯，身体也没有萎缩。或许是死亡为时过早，它的身体没有遭到啃食，又或者由于它捕食者的身份，即使在死后也让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生命忌惮，以为这是另一个捕食的圈套而不敢靠近。不幸的是，它遇上了他——一个饥饿的人，可以愚蠢地跳进任何陷阱。
它像是睡着了。他冷不丁地大笑起来，他想，如果能叫醒这匹狼，说不定他们可以成为路途的同伴，相依为命，直到一方吃掉另一方获得继续生存的机会。但没有这种机会了。现在他是食客，它是食物。
他思索着应该从哪里下手。它的身上没有伤痕，说明它不是死在战斗中，而是由于饥饿或者病痛的折磨倒下，被同伴遗弃。他希望剥下它的毛皮，一是他不想进食的过程中咽下这堆毛发；二是它的毛皮可以帮助他在夜里抵御寒冷。于是，他抓住它的两条后腿，用力地提起这只死物，身体微微下蹲，再用力摔下。不知是兴奋还是虚弱，他的手和胳膊都在颤抖，他希望可以摔碎它的骨头，摔出一道口子，以剖开它的毛皮。然而，只重复了两三次他便放弃了，它的重量差不多是他的一半，他的体力无法支撑这样的消耗，在成功之前他可能会倒在这片土地。他打量着它，粗暴的对待让它的毛发失去了一些光泽，尾巴向上撅着，像是断了。他跪下来，朝它的股沟咬去，那是大多数动物最脆弱的部分。此刻，他就是一个捕食者。

他成功地咬开一道口子，血慢慢渗出，沾满他半张脸，顺着食道进入胃里。久违的滋味，甚至有些想念。随着口子变大，沿着皮肤的断口，他用力地撕扯，毛皮与肌肉分离的声音响得彻底，在耳边回荡，中途他小心翼翼地防止扯断毛皮。终于，它变得光秃秃的，鲜红的肉上覆盖着一层薄膜，在阳光下亮得耀眼。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毛皮相当完整，除了被撕咬的部分还带着血肉。他很满意，比起这块毛皮，此刻一种成就感填满了他。但不一会儿，饥饿感打败成就感，催促他享用这顿大餐。他再次跪下来，慢慢地，用脸拥抱它。
奇怪的是，他并没吃很多，虽然他这次既没呕吐，也不反感，却难以下咽。可能是大量活动后的短暂饱腹感，他坚信过去这一会儿饥饿还是会打败其他一切。他坐下来，动手处理剩下的肉，期间，他意外在它体内发现一截断骨。好消息。他用这截骨头分解它的尸体，直到他可以看清它的身体的全部秘密。血浸染了他脚下的土地，然后，他又呕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