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铜碗(10)
山里人打猎用的就是那家伙,白桂认得。枪不长眼睛,没准自己就平白无故吃了子弹。人要走不怨他们。可是,走出去能到哪里?山连着山,田挨着田,路藏着,跟着太阳走也摸瞎。冷不丁,就得碰上个挎枪的人。她带着儿子,别人就会给儿子枪子儿。
她原本不信什么功德碗,可日日见这紫微色的盆钵,却还有了点念想,这史老先生是多大的福分,让老太太这般替他超度。老太太说了,这功德碗,装着他们几代人的福荫,靠得近,或许能匀点给她母子俩。
做完早课,给史家大院里的每个人分发热腾腾的馒头,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安慰。
“会不会是那个姓吴的杀回来了?”有风声渐起。
“不可能。他那衰样。”
“现在这世道,今天是地主,明天就把你赶到山里做匪。”人们小声议论着,王家楼的地绅,胸口吃了一枪,躲了起来,王家楼有3层,夯土碉楼,住了王家8个人,现在全都散了。房子被姓李的豪绅接手。
“为啥吃了一枪?咋没人管?”
“咋管,到处都是提枪的人。搞不懂是哪头哪派。”
“咱这里住的,谁敢担保没山匪?”白桂尖着耳朵听人说,“别看是镇上,史家老二跟保甲处跑得勤,不知道是什么勾当,今天说你是山匪,明天没准自己就是山匪。”
白面馒头吃完了,热气装进肚里,却十二个不忐忑揣上心口。白桂告诫儿子,不要到处乱跑,别人房间的东西不可随便摸碰。
夜深了,人声消停。星星在天井闪耀,青石砖地面发着幽幽的光。连日里,上史家大院的人一律要通报姓名、事宜,连问三声若不回答,院里的子弹便毫不留情飞梭过去。
白桂看见有人在门口刷青石板砖,似有暗红色,不敢多看。哨兵们步枪贴身,近不得。有几夜,白桂梦见孩子爹就站在床头,一脸血迹拉她胳膊,非要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
“跟我走。”他说。
“你等会,等会。”就像她常对他说的那样,她虽然一直在夫家低声下气,却也知道拖延之术。她手上总是很忙,不是拿了锅碗瓢盆,就是提了扫帚簸箕。孩子爹骂骂咧咧却也不得不等她,他只有这个婆娘还能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