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铜碗(9)
“是什么样子的枪?”
“这里有一块,下面有一块。”儿子比划着。“很短。我还摸了一下。”
“不要告诉别人。”白桂再次提醒儿子,把他的手按在了被窝里。
那火药喷薄而发的声音立马变得闷闷的,好像只在胸口回荡了一下。老树林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互相掩护,彼此唱和,唯有走火声尖啸独立。那个死人常拿枪口对着她。
枪,不是个好东西。
“日行一善,日省一过。”白桂学会了早课中的诵语。上厨时,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她拜拜灶台,锅碗瓢盆,觉得这也是善行。至于“过”,还是不要去想了,夜长梦多。这几天的早课气氛有些不一样,史家儿子们锦缎的褂子在昏暗的堂屋里闪闪烁烁。仪式结束后,白桂看见这两人毕恭毕敬地给老母亲说了一句话,就行色匆匆出门了。
“这段时间山匪乱,大家若没紧要事,不要出门。”午饭前,管家召集众人宣讲道,“如果有要回家的,各自办事离开的,我们也不强求。老太太会给大家一笔盘缠,各自保重。”话一完,人心惶惶,这是要打仗了?老太太要离开了?
洪山镇人口稀松,只乡场稍有人气,其他人多是分散而居。他们都仰仗这史家能给大伙庇护,现在史家不仅不围户屯寨,还要遣散大家,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犹豫的宾客看着管家的脸上,莫衷一是,这些年老是有些提枪的军阀踏马而来,搞不清楚是什么派系,闹哄哄一阵,又平静几天,过段时间又闹上一阵。因为住得分散,保全很难,他们都希望史家能出面给大家防御一下。
涪江水汤汤不息,几个闲人仰望着史家大院的房子。他们指着史家屋檐灰墙上的题字“民国五年春”,“喏,就是那时候有钱了。”
“这转眼还没十几年呢。你没听说城里人都跑了好多了,咱这山里打起来,我就躲在岩洞里去。”
“陈世民腿给打瘸了,四角碉楼还不是不要了。”
“一个小地主, 修那么个碉楼,有个逑用。”
“他那一家人咋办?”
“各保各的命呗。”
几天后,史家大院就全副武装,戒备森严起来。十来个挎枪的人围着大院走来走去,院子里的女人贴墙而行。有时能听见乡场那方传来枪响,白桂会紧紧把儿子耳朵捂上。